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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还很晴朗的天,刚过申时竟开始下雨。
雨丝很细,时不时飘进回廊,周濛不得不提着裙摆走得小心翼翼,以免地面湿滑不慎滑倒,更不想让冰凉的雨水渗到衬裙里去——
她知道自己今日可能要跪上很久,衬裙湿了,贴在身上可想而知会有多冷。
“公主来啦。”
周濛抬起头来,见前面打招呼的是笑眯眯的裘安,她温温柔柔地回礼,“裘总管有礼,好久不见。”
为避风雨,她移步靠内,低头整理裙摆的时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黑色的男靴,有点熟悉的尺寸,往上是一袭浅枯绿的锦袍。
两人靠得太近,衣摆都快被风吹得卷到了一起,她不方便抬头去看这人的脸,可是这高挑挺拔的身形处处透着熟悉,她要再认不出他就太过离谱了。
她轻轻抿唇,按下了心中万般心绪,此刻当着裘安的面,绮丽的眉眼间是一派浅笑温柔的模样。
“臣见过公主。”
但男人的声音响起,她仍忍不住眉间轻蹙。
其实她刚挤过来的时候,元致就已经后退一步躲开了,等她和裘安寒暄完,才隔着合宜的距离朝她行了个礼。
“呀,原来侯爷也在这里,”周濛抬脸,面色早已恢复如初,赶紧也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再退之间,两个人都站在了廊道的边沿,方才无风无雨的站位处倒是凭空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任是谁看都觉得几分怪异,两人的这番寒暄过于客套了些。
廊下,元致的左肩已经淋了些许,水渍还未完全洇开,正是刚刚躲她的时候淋到的,裘安略带几分探究的眼神也恰恰从他肩头移开。
周濛察觉出了这份不寻常的尴尬,绝不能让裘安再探究下去,忙福身致歉,试图岔开他的打量,“侯爷多多担待,真是抱歉,裘总管您看我,总是大意,都把侯爷挤到廊外去了。”
元致却是顺着她的目光才知道自己肩膀上沾了雨滴,他抬手轻轻拂去,淡淡道,“无妨。”
“听闻侯爷还在养病,若是因我淋了雨着了风寒,我便是罪过大了。我幼时随母亲做过些药材生意,略通医术,若是侯爷不嫌弃,待会我让府上送些补品过去,聊表歉意可好?”
裘安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方才这两人初见的样子……着实客气得太过刻意,他现在觉得自己或许是多心了——
周濛一向就是这么个热情周到的好性子,京城里谁人不知,从没见她对谁有放才那种避如蛇蝎的客气,反而是她对思北侯的关心才不显得突兀。
“谢公主好意。”
“好说,好说。”
周濛又做出一副微微惊讶的样子,“侯爷的嗓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低哑,还说无妨,可有看过大夫?大夫怎么说?”
元致低垂着眼眸,欲言又止了一刻,好巧不巧,大殿里面传来了动静,裘安要进去伺候了。他笑眯眯地嘱咐了两句让两人小心别着了风,就殷勤地进殿去了。
这是建章宫外等候召见的一处偏廊,侍卫被遣得老远,裘安一走,四周也没人了,只有风夹着细雨吹得两人衣摆翻飞。
*
周濛方才一直戏很足,那副老好人的假面她戴了一年,早已驾轻就熟,但现在就没必要演了,脸上的殷勤一扫而空。
元致仍然低垂着眼,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好落在她脚下那块一半湿一半干的地砖上。
她拢了拢广袖里冰凉的双手,从男人的身上挪开眼神。周劭生死关头她想见他一面他都不见,当下没有了看客,她还理他做什么?她一个眼神都不想留给这种人。
不得不说,刚才在裘安面前,他的应对配合得不错,接她的戏接得四平八稳。
她的演技是在洛阳这一年的无数交际中磨练出来的,性情磨得圆融,脾气变得隐忍,他呢?明明也是完全不同的禀性,却把元符的儒弱无争装得天衣无缝。
再没见过这么无情无义、心机深沉的人了。
她抬抬下巴,冷冷地看向远处某处大殿屋檐上的脊兽。余光中,却感受到有道视线落在自己微微昂起的侧脸。
周濛浑身散发冷意,皱起眉头,不客气地道,“看什么看!”
上一刻还在热情张罗着给自己送补品、嘘寒问暖,下一刻就翻脸。她待人好的时候是真好,狠的时候也挺狠的。不过,她还是对她自己更狠,刚刚在裘安面前,也不知道她是忍着多大的嫌恶才说出那番话来。
她当然心中有气,但元致没有移开目光——
这一年里,他其实很少有机会见到她,即使相见多半也隔得很远。她似乎瘦了不少,脱去了圆润的幼态,侧面的轮廓越发优美,还有几分一年前不曾出落的英气,这几分英气都来自于她逐渐紧实的脸颊和鼻子,她的鼻梁高而纤巧,鼻尖挺翘,不经意被细雨扫到,也不愿意低下倨傲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