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带我回去的啊?”孟如意倚靠在裴宵肩头,问道:“从我们定下婚约那时候就计划了吗?”
裴宵捏着她的手指摆弄,答道:“更早。”说着,好似回想了一下,“唔,大约是两年前?太沧的青弋江,你还记得吗?”
她在那条江边放了一只裴宵亲手做的河灯给父母,孟如意当然记得。那个时候,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生还会有眼下这般情景。
她和裴宵依偎在一辆马车里,行进在回永州的路上,真正要去父母的坟前祭奠了。
“那时候我与你说过,‘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回家的’。昭昭,你是不是并没有当真?”
孟如意仔细回忆了一遍,好似有这样的一幕,但印象已经很浅淡,若不是他再提起,她根本不会记起。
“可是我言出必行。”
裴宵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如同一根鸟羽轻抚过孟如意的心尖,她无意识地攥了攥手心,将裴宵的手攥住了。
裴宵侧过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怀中娇妻的发丝。两人都没再说话,亦未再动作,只封闭的马车里空气却似逐渐变得粘稠起来。
——
一路太平。
从西京到永州途径的州府已全部为裴宵所控制,此行的行程,裴宵也亲自走过一遍,处处安置妥当。
到了大婚后的第十二日黄昏,永州城的北城门出现在孟如意的视线里。
车队停了下来,裴宵打马去了城门前,想是在与守城的将领交涉些什么。孟如意透过车帘望向远处熟悉又陌生的城楼,忽然心悸,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
这座养育了她的、古老又繁华的城池,曾经是她心中的桃花源。在无数个几乎撑不下去的深夜里,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在这里发生过的一点一滴,安慰自己,若是现下便死了,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当它真的近在眼前时,那些虚妄终于破碎了,她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当她再一次踏进这座城后,那些曾描摹千百遍的幻象将会被眼前的真实替代。
她再也不能骗自己说,她心心念念的永州还是离开时的模样。
那些变化将再真实也不过,不复旧时模样的街景,不再有父母身影的孟府,反目成仇刀刃相向的亲人……
是不是不应该回来的?
孟如意眼前的城楼逐渐模糊。
就在几乎晕过去的一瞬,她紧紧抓住窗扉,强迫自己冷静、清醒。
不能再沉湎在虚妄中了。无论永州变成了什么样子,她都必须接受。因为这才是真实的。
吴大夫说她生了病,也许那些虚妄的幻象亦是她的病,她应该让它们消失才对。
紧紧咬住下唇,任眼泪滑落,仿佛在这个时刻,她才真正与曾经的一切道别,剜心一般的痛。
车队再次开始缓缓行进,裴宵也打马回到了正中的马车边,与车架并驾齐驱。
“昭昭,咱们进城了。”
过了一时,里头没有任何回应,隐隐有抽泣声传来。他蹙起眉,觉得不对劲,忙下马,跳上车,钻了进去。
甫一进入马车中,就看见妻子肝肠寸断的模样,却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是安静的抽噎,心头一跳,慌忙来到她跟前,不待说话,就被一把抱住,“呜呜呜呜夫君……夫君……”
裴宵被一声声夫君叫得心都碎了,却不知她为何忽然难过至此,只能毫无章法地哄道:“怎么了,不哭不哭,有什么事都告诉夫君,夫君定能为你解决。”
孟如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含糊糊道:“爹、娘走了,真的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怎么办呀,呜呜呜呜……”
这件事,是连无所不能的裴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他大约能理解她的近乡情怯了,就像当初祖父去世后,他因迎棺椁而再次踏足夏州时一样。
“昭昭,哭吧,哭到再也哭不出来,就好了。”
听了他的话,孟如意终于嚎啕出声。
直到声嘶力竭,才渐渐止歇。整个过程中,裴宵没有再说一句话,只安静地抱着她,任她的眼泪打湿衣襟。
约莫三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曾经的孟家祖宅。
当初孟昶夫妇俩的丧事办完后,孟旭曾试图将二房搬到大房所居的主宅,但刚刚起了个头,便被裴宵派来的人羞辱一番后撵了出去。
后来他一气之下,另置了宅院,彻底将整个祖宅都空了出来。
久不住人,宅子也就荒废了。裴宵得了永州后,第一时间便派人修葺打理,并寻回了些当初离散的孟家旧仆,言令务必尽可能按照家主健在时的模样修复。
孟如意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眼“孟府”的匾额,将将止住的眼泪又控制不住掉落下来。
“乖,我们先进去,进去看看。”裴宵揽住她,哄着将人带进了府门。
阔别三年,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