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侯爷和孟如意父母皆是在两年前的冬末春初去世的。
按大齐礼法,父母孝三载,祖父母孝一载,过了这个年节,两人便都可婚嫁。
陶氏身子越发不好,众人心照不宣,戚氏也就默认了裴宵的提法,将婚期定在明年的四月,也就是孟如意刚刚出孝期就要成婚了。
入了冬,她出不了屋,正好可以靠绣嫁衣打发时间。
琉璃院的地龙烧得旺,怕几个小娘子受不得闷热又不好说,孟如意也不叫她们日日来了,只她几个隔三岔五说想她,非要来探一探。
这一日,大雪。室内却温暖如春,孟如意正有一搭没一搭绣着嫁衣,娴儿来了。
她见了不觉微讶,笑问:“今日这么大的雪,你不在屋里好好待着,怎么过来了?”
说完又探头往后看了看。嫣儿回回来看她总是最积极的,今日竟没跟着?
“昭姐姐。”娴儿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犹犹豫豫道:“嫣儿她遇到些事,现下来不了,叫我来,有些话要跟你说。”
孟如意挑眉,示意她说话。
娴儿咽了咽口水,看起来有些忐忑,又有些愤愤道:“姑母和孙庆芳今日又来了,这样冷的大雪天,就跪在咱们府门前不肯走。”
孟如意不觉睁大了眼,孙家人来了西京吗?她从未听说。
眼下娴儿说她们“又”来了,显见已不是第一次到侯府来,她也从未听说。
一时想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了。
到最后,才讷讷问道:“为何要跪在门前?”
娴儿面上这才露出些喜色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答:“还没入冬的时候她们就来过了,隔三岔五就来,可是门房没放她们进府。说是大兄吩咐了,不叫她们进来,也不许通知延年院,否则军法处置。”
裴宵对西京侯府的控制力毋庸置疑,毕竟这里在成为侯府主宅之前,是他一个人的地盘。
“之前呢,嫣儿也不搭理她们,还不让告诉你,怕你烦心。”说到这里,娴儿又撅起了嘴,“不过这一回,她们像是算准了日子似的,趁着这天寒地冻的来使苦肉计,嫣儿怕她们真死在侯府外头,这才去见了她们,又让我来与你解释因由,怕你万一先从别人那里听到什么,会生她的气。”
“我怎会生她的气。”孟如意哭笑不得,大雪天里跪着的是嫣儿的嫡亲姑母,侯府唯一的姑奶奶和她的女儿。
又想到娴儿说的,侯爷竟吩咐不让她们入府,心中隐隐起了波澜。
当初那件事,不止让她落了一身病痛,毁了她一身傲骨,更是几乎直接掐灭了她求生的欲望。
她自己知道,从那之后,她便有些厌世了,直到如今也未敢说有何好转。
对始作俑者,不可能不厌恶,只是她早就没有过于激烈的情绪可供挥霍了,即使厌恶,也是淡淡的,“嫣儿过虑了,她的难处我都知道。”
娴儿见她一副菩萨模样,轻叹口气,喃喃道:“昭姐姐太过和善了,孙庆芳当初行事那般狠辣,可从未管过你的死活,叫我说,就让她们跪着,若真出个好歹,也算赎罪了。”
那些事,她和嫣儿初时是不知道的,还是大兄和昭姐姐回到西京之后不久,大兄告诉嫣儿、嫣儿又告诉她的。
她从来都讨厌孙庆芳的目中无人,听闻时还是被狠狠地惊到了。那样的作为,说一句蛇蝎也不为过。
若不是大兄刚好路过将昭姐姐救起,她可就害了昭姐姐的性命去了。
孟如意笑笑,摇摇头道:“真是小孩子话。”
娴儿不依了,“我到端午就要及笄了呢,哪里是小孩子了。”说着,又有意哄孟如意开心,笑嘻嘻道:“不过跟姐姐比起来,确实还是小孩子,毕竟我及笄之前姐姐就要嫁人了。”
虽然昭姐姐嫁给大兄的话,相比于二兄,是与她隔了一层,不过她还记得,昭姐姐心中爱慕的人是大兄。
若不得机会便罢了,如今能嫁给自己心爱之人,自然是再圆满不过,她只会替她高兴。
平日里难得有这种只得姐妹俩的时候,娴儿趁势,正好问些姐妹间的私房话:“昭姐姐,你能嫁给大兄了,是不是很开心呀?”
孟如意无意识地抚了抚手中嫁衣的纹路,只笑了笑,没有应话。
开心吗?
若是早两年问她,应当是开心的。或许连开心都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她想应该叫做幸福吧。
嫁给自己心中深深爱慕却不可得的大英雄,怕是连做梦都不敢梦的情景。
而至于眼下嘛,多数时候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偶尔会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甚至有的时候,会有一种跳脱出自己的躯壳,旁观这一切的感觉。
就仿佛,她并不是那个叫做孟如意的女子。
而她是谁呢,她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漂泊在这世上的一抹孤魂吧。
外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