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宵是在一回到西京的当日,便被妹妹急匆匆找上来的。
说的也是几日前娴儿与莫奴公主的那一场口角,又问兄长,是真的要娶那莫奴公主为妻吗?
裴宵一早就知道,乌维送他的胞妹来西京,也存了联姻的心思。只他从未说明,他便也当作不知。总归他是不会娶什么北戎公主的。
可听闻莫奴生了让昭昭嫁给北戎王的心思,裴宵忍不住怒上心头。
微眯了眼,他心道,若是乌维真的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定会给他些颜色瞧瞧。
眼下北戎局势不稳,嫡出的二王子虽兵败,人却跑了,对乌维来说无疑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与裴家军达成休战合意,不仅是裴宵的诉求,于乌维而言,更是迫切。
“好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裴宵回过神来,见妹妹还在苦着脸期盼地望着他,笑道:“别这样苦大仇深的,你放心,大兄不会娶别人,更不会将你昭姐姐嫁给旁人。”
他的言辞有些奇怪,裴嫣怪异地看他一眼,张张口想问他“嫁给旁人”是什么意思,又怕触碰他的伤心事,终究没再追问,只得了这句保证,也算是安心了。
裴宵却一整日都郁郁寡欢。
时隔半年,他又回来了,多想一回来就能去见她一面啊,可他没有这样的身份和资格。
裴宣应当已经去看她了吧……
被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纠缠着,当晚,裴宵又入了那梦。
那仿佛是前世重现的梦境时常扰着他。
在梦里,孟如意和裴宣有一个叫阿宝的儿子。阿宝一岁多的时候,裴宣将她们母子从西京带走了,一家人去了永州。
从那之后,孟如意好像没有再回过西京,也再没与梦里的那个裴宵见过面。
而他梦到的皆是一些碎片式的画面,大多是他躲在暗处偷偷窥伺她们的生活,活像是疯魔了一般;还有一回梦见了他那不堪的偷窥行径被裴宣发现,兄弟二人针锋相对的场面。
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依旧是在西京的安坊渡口,一艘挂满素缟的大船泊在那里,梦里的裴宵静立在岸边,眼看着裴宣抱着阿宝,形容憔悴,正指挥着船上的小厮往岸上运一口棺木。
只梦到这里,裴宵便似再承受不住,胸口剧痛,惊呼着醒了过来。
尽管明知只是梦而已,他也许久不敢去想,那个画面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那样静坐半夜,忽而掀被起身,独自去书房忙碌起来。
直到日出东方,整个侯府有条不紊运转起来,裴宵方才推门而出,径直往满桑院行去。
戚氏正在正堂与各处管事发对牌,听闻下人禀报侯爷来访,不禁眼皮一跳。
直觉便是没什么好事,只人却是不得不见的。
“听闻侯爷昨日才归,这个时辰到后院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裴宵不由攥了攥手中的绢帛,道:“确是有要事,二叔和子玉……还有昭昭可都在?”
戚氏心中不祥之兆愈加明显,“是……何事,能不能先跟我交个底?”
裴宵抿紧唇,沉吟片刻,还是道:“等人到齐了再说吧。”
戚氏欲言又止,终是点头应是。
自东都离开的时候,裴涣还在为父亲丁忧,身上没有官职,到了西京后,受裴宵所托,掌着西京的一应政事,用裴宵的话说,便是守好裴家的大本营。
他十分勤勉,如今约莫卯时一刻,已经出了府,被裴宣派出去的小厮追了回来。
等他入到正堂来的时候,裴宵、裴宣、戚氏和孟如意四人已经等在那里。
“二叔。”裴宵站起身迎上去行礼。他一向对这位耿直中正,待自己亲近又恭敬的叔父尊重有加。
裴涣见他神色凝重,不觉也蹙起眉心,“既明,出了何事?”
裴宵顿了顿,这才自袖中取出那卷绢帛,递过去,并没有说话。
裴涣接过打开,看完之后眉头蹙得更紧了,“这……北戎王怎么会知道昭昭?”
戚氏上前一把夺过那绢帛。
那是以北戎王的名义写给裴宵的呈请,一言以蔽之,为巩固两方之合作,想要求娶侯府的表姑娘孟如意。
她倒没有裴涣的疑惑,只觉七分愤怒三分忧心,转身回答夫君的疑问:“定是那莫奴公主。”
“前些日子,那莫奴公主约咱们府上的小娘子们游春时见了昭昭,当时就曾口出狂言,说要让昭昭嫁给她王兄。听说昭昭已经定亲后,又说待北戎王来西京后,让子玉与北戎王比武,赢的人才有资格娶昭昭,实在无礼至极!”
裴涣听说后,依旧不解,“还是太过突兀了。莫奴公主能这般儿戏地做了北戎王的主?况且即便如此,北戎王不日便抵西京,为何不等到了之后,见一见昭昭,再当面与既明提起,岂不是更体面稳妥?”
裴宵闻言,紧握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