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城,两人别过送他们的宦官,孟如意看向裴宵,欲言又止。
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
是先问宫中的怪事,还是先解释叫她一直耿耿于怀的误会。
裴宵见她踌躇,只当她被启安帝和徐怀远吓到了,虽仍是无甚表情,语气却称得上温和,“你不用太担心。徐家虽势大,可一时还不至于能对我侯府予取予求,最多也就如今日这样寻机见你一见。”
孟如意这时启唇,似是想说些什么,还未出声,就听裴宵继续道:“我会与二婶说,从今往后便对外称你病弱不便出府,而后静待时机,总归不会一直叫你躲着就是。你放心,在侯府里,是绝对安全的。”
似是忽而想到什么,眼神游移了一瞬,又加了一句,“当然,若是你对徐怀远有意,徐家……”
孟如意原本沉浸在他还愿意为她打算的愉悦中,待听到最后的一句,猛的蹙眉,铺天盖地的委屈不由分说窜上心头。
她在他的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样一个目无尊卑狂妄无礼至极的登徒子,她缘何会对他有意?
难道是因为徐家吗?那是佟长丰的倚仗,可以说是间接害死了她的爹娘,害她落到如今这等境地的元凶,他明明知道的!
郁郁了许久的情绪此刻像是寻到了出口,她抿着唇,任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却也不去擦,亦不说话,只倔强地瞪了眼前人一眼,恨恨转身登上了身后的马车。
裴宵垂在身侧的双方不自觉紧了紧。
他出口后便有些后悔,原本只是怕她觉得自己独断,或者还有他也没体恤到的其他情绪吧,总之就是补了那样一种可能,没想到把人惹成这样。
犹豫了片刻,又觉也无甚好说的了,他总归是一片好意,她该明白的。
无奈扯了扯唇角,小娘子们的面目也太多变了,时而乖巧时而冷艳……有时候,还挺刻薄。
弄不明白,也不必明白。
翻身上马,待回了府,交给二婶安顿便好。
回到侯府,已过了午膳的时辰,二房却全都聚在正房等消息。
裴宵做事有交代,是他将人领了出去,他便负责将人送回来,是以他与孟如意一道进了满桑院。
听闻是徐家在捣鬼,戚氏稍微松了口气。
不是皇帝想要昭昭便好。
如今皇权虽式微,可他们既称臣,对于皇命便无可抵抗。
而裴家与徐家,尚可维持微妙的平衡,皇帝不至于为了徐家老三的那点龌龊心思强迫裴家。
“我知晓了。”戚氏对裴宵叹道:“虽说没有千日防贼的,可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昭昭原就要给父母守大孝,三年五载的倒也能应付过去。”
说着,爱怜地望向孟如意,语带安抚之意,“至于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转机也说不定呢。”
裴娴站在孟如意身侧,牵着她的手,也殷切附和道:“往后在家里,我都陪着姐姐,不会叫你无聊的。”
孟如意笑着点头。她虽亲缘凋敝,前路难测,可姨母一家给她的温暖和支持足以让她撑下去。
无解之事她也不想想太多,唯眼前这个正彬彬有礼告退的男人叫她无所适从。
今日的偕行并没有能如她先前所设想的那样,找到机会冰释前嫌。
后来回程的路上一个人在马车里,她冷静下来,才觉得裴宵之所以认为她可能会欣然接受那徐怀远的示好,极有可能还是受了老树下那一场荒唐的偶遇的影响。
她已经在心里暗暗决定,定要寻机会与他解释清楚。前程不论,至少不能让自己唯一心动过的郎君认为她是一个贪恋权势、诡计多端的女子。
那样也太不堪了。
然而自那天在满桑院分别之后,孟如意几次托阿九探问裴宵是否能相约一谈,皆被告知他不在府中。
孟如意一时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他不愿意见自己的托词,还是真的公务繁忙起来。
总之是没过几日,宫里来了正经的圣旨,安宁侯世子正式承袭了祖上传下来的爵位,晋为安宁侯,半月之后赴夏州接任其祖父西北道五州兵马指挥使之职。
大齐除西北道以外的其他诸道,军务机构皆分散设置。
各州独立设州军指挥使,统领一州兵马,享领兵权,又在一道设经略使,总揽一道诸州的调兵权。
然西北道因历史原因,自大齐立朝时起便战事频发,是为边防重地,几百年演进下来,终是形成了大齐独一无二的兵制。
裴家先祖在立朝之时是夏州的守将,到了裴宵的曾祖父那一辈,遇上了野心勃勃的北戎浑邪可汗。面对他带领的北戎铁骑,大齐最初几乎无力抵抗,最终鏖战两年,不得不集西北五州之兵力,在裴宵曾祖父的率领下方堪堪抵挡住他的攻势。
自那之后,裴家就开始了统领西北道五州兵马的家族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