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元初五年秋,扬州治所江都县。
此时已是深夜,宏盛钱庄扬州分号的内院里,有一间屋子内仍燃着烛火。
屋内只有一个女子,她就是顾兰芷。
她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几案上的一张纸看。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方沅,字子彧。中书令方暄嫡长子,母出身岳州黎氏,年二十有二。十四岁入弘文馆,师从大学士杜辉。元初元年登进士第,授校书郎。元初三年,迁蓝田县尉。元初五年,迁江都县令。工于书画。”
这是日间侯金送来的消息,彼时忙着没有时间看,此时夜深人静方才有空闲细细看来。
从这份履历来看,这个方沅确可算得上是“少年得志”,年仅十八岁就进士及第。“校书郎”一职虽然只是九品官,掌校雠典籍,订正讹误,但要担任这一职位,必得是进士出身,且历来多由士族清流担任,因此品阶虽低,但是地位却不低,向来备受推崇。
他之后迁任畿县蓝田县县尉,倒是依循惯例,但是升迁速度却是大大地优于常人,一般官吏至少需任职三年,但是从方沅的履历来看,每一任在任时间至多两年。
顾兰芷看到此处,唇边不禁泛起一丝冷笑,这位宰辅公子,若不是政绩卓然,那恐怕……就是得益于他这宰辅公子的身份了。
不过,这一次的升迁调动确实不同寻常。按照“校书郎”的升迁惯例,畿县县尉的下一任官职应为监察御史、殿中侍御使,再任拾遗、补阙,而后为员外郎、中书舍人等,很少有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外放去当县令的。这点倒是颇为耐人寻味。
顾兰芷看完这份“情报”,就把纸叠起来,装入手边的一枚信封中。然后抬笔在信封正面写下“方沅”两字,待墨迹稍干,她打开几案左侧的矮柜,从中取出一只加了锁的紫檀木匣。她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木匣,将那枚信封放入其中,上了锁后又将木匣放回矮柜中。
待这一切处理完毕,顾兰芷抬起手臂伸展了一下身体,今日一整日她都在钱庄内处理案牍事务,着实是有些乏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抬手轻轻掩住檀口,起身去里间就寝。
三日后,按照前方馆驿的消息,新任江都县县令今日就该到任了。为此,扬州刺史要专门为他设接风宴洗尘。要说区区一个七品官到任,竟能劳烦刺史为他接风洗尘,那自然是因为这新任县令非比寻常,乃是当朝中书令的长子。
当今天子尚在潜邸之时,方暄就是其股肱心腹,以多谋著称,天子登基之后,就拜其为中书令。天子每遇不决之事,必要召方暄商讨,天子曾亲口称其“亦师亦友”,圣眷日隆。
因此,刺史如此重视这方沅,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天高皇帝远,能得如此良机结识宰辅公子,自然要好好表示一番。
这接风宴不仅要求扬州州府大部分重要官员参加,还邀请了当地有名的士绅郡望以及富商巨贾。
作为扬州当地最大钱庄的掌柜,顾兰芷自然在受邀之列。
“掌柜的,到了!”马车外传来车夫刘离的声音。
车内的顾兰芷从一只紫檀木匣子里取出一面小巧的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是否完好。高耸的发髻梳得纹丝不乱,一整套纯金打造的头面首饰熠熠生辉,颇显雍容华贵。
确定自己的的妆容完美无瑕后,顾兰芷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侍女青蚨,青蚨会意打开了马车门先行下去,顾兰芷跟在她身后步出马车,在青蚨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刚刚站定,就有人上前来打招呼。
“顾娘子,好久不见啊!”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扬州最大的贸易行的东家杨琼,她立刻摆出一个热情的笑容,“杨公!许久不见,您看着越发年轻了!”
杨琼今年五十岁,但是因为平日极重养生,看着也就四十五岁的模样,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一点,因此听到顾兰芷这样说,立马颧骨升天,但是嘴上仍故作谦虚道:“哪里哪里!都一把年纪了!”
“您别谦虚了,我们东家和您差不多的年纪,前段时间我回杭州总号,他头发白了一半,肚子挺成这样。”顾兰芷说着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个圆,“您有什么秘方可得告诉我,赶明儿送给我们东家去!”
二人说着一起向刺史府内行去,门口的押差验了请柬,便恭敬放行了。
接风宴设在刺史府的后堂,此时已是宾客云集,大家都三五成群地攀谈着。
“听说这新任县令可是天子面前的红人,时常在御前奉召。”
“可不是嘛,中书令可是天子在潜邸时的老人儿了,对这方公子肯定要格外关照啊。”
“如此红人,怎会外放到扬州来任县令呢?虽说我扬州也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繁华之地,但是按照惯例,他也应该留在京都啊。”
“说到这个,我倒是听说一些事情。”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司马开口说道,语气颇为神秘。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