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
老妇开口道:“你们的衣服太干净了。”
柳沅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上面明明沾满了灰尘,还有从悬崖爬下来时沾上的泥土与草叶。
顾中则不假思索道:“这还干净?老人家,你是上了岁数眼花了吧。”
老妇怀中的孩童哼哼了两声,柳沅淇和梅行川看清了那是一个女童,只是头发又细又短,所以在远处看不清是男还是女。
老妇拍了拍女童的身体,道:“你们的衣服虽然沾了泥灰,可这些脏东西都浮在表面,一定是今天才沾上的。不像我们的衣服,每一寸褶皱里都早就染上了洗不掉的油泥。而这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人,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天天洗衣服的。所以你们一定是身边跟着丫鬟随时伺候的公子和小姐。”
顾中则道:“丫鬟是没有的,我们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洗,不过是因为周围住着一位朋友,而这位朋友又恰巧很爱干净。”
老妇道:“都一样、都一样......总之,你们不是在土里刨食的人,也不是挑着扁担叫卖的人。”
梅行川浅笑一声,道:“我想我们几个现在还不如这样的人。老人家,你若还有可去的地方,我们几个人倒也愿意帮你们祖孙二人走一段路。”
柳沅淇道:“是啊,这太阳虽然说不上毒,可总在外面晒着也会不舒服的。”
顾中则道:“柳姑娘,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说话这样温柔,原来你还是有怜悯之心的。”
柳沅淇道:“怜悯之心谁都会有,可是却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别人来怜悯的。更何况病了伤了的人自有懂医术的人去医治,我的怜悯又有何用?”
顾中则摇了摇头,道:“罢了,讲理我是讲不过你的。老婆婆,你还有没有什么远房亲戚,我们送你到那里去。”
老妇摇了摇头:“我从前是有一个女儿的,她嫁了个有钱的财主做小老婆。可惜那家的大老婆容不下她,竟找个借口把她活活打死了,唉,那时候她还怀着四个月的身孕。”
柳沅淇看着老妇的脸,等着从她那浑浊的眼睛里流出几滴泪水,可直到柳沅淇盯得眼睛都酸了,老妇也没有流下半滴泪水。
老妇继续道:“别的就再也没有了,我只有一儿一女,我的兄弟姐妹都死光了,我丈夫的兄弟姐妹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人能收留我,若是我这个孙女壮实些,倒是可以给她寻个人家,可惜她也是个病秧子。我们两个人只能活一日算一日,好在村子各家里还能找到些剩下的吃食,水缸里也有点水喝。”
梅行川道:“若是这些都没了,你们祖孙难道就要在这里等死吗?”
老妇道:“我很快就会死了,不管到哪里都一样,我活不了多久了。”
梅行川道:“可这孩子若是得到救治,还可以再活个四五十年的。”
老妇又抬起了头,打量着梅行川和顾中则的脸。
柳沅淇也跟着老妇的目光打量起身边的人,却并没有觉得与往日的他们有何不同。
老妇摇摇头,道:“我只能看出你们是有钱的人,却看不出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若是将我这孙女的性命托付给你们,你们却不能好好对待她,还不如让她跟着我一起死了好。”
顾中则道:“老婆婆,我们不是要把你的孙女带走,只是想带你们祖孙二人离开这个村子,叫你们不要渴死饿死就是了。”
老妇道:“我们去其他的地方一样会渴死饿死,因为我已经干不动农活儿了。从前是村里的人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施舍我们一点儿东西,如今他们都走了。就算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哪里还能遇到与我们有情分的邻居呢?”
顾中则道:“你这老人家走不动路,话倒是接得很快,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
老妇苦笑道:“我回话回得这样快,是因为村里那些人在走之前已经劝说过我许多次了,每次我都是这样回答他们。回答的次数多了,回话时自然就流利了。”
柳沅淇道:“那些人能来劝你,却不愿意带你们一起走。”
老妇道:“这里的人虽然吃得饱饭,但却没有什么余钱来养两个闲人。”
顾中则转头看向柳沅淇,道:“要我说,不如......”
柳沅淇对上了顾中则的视线,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拿些吃的和药来,那是可以的,可我四哥很快就要回海上了。”
顾中则道:“我本想好了许多劝你收留她们的话,现在看来也不必说了。”
老妇怀中的女童突然睁开了眼,茫然地盯着三人。
女童开口道:“是卖货郎来了吗?”
老妇轻拍着女童的后背,道:“还没有来呢,若是来了,我叫他多留一碗糖稀给你。”
女童道:“可我喝不下两碗,剩下的放在柜子里会坏掉。”
老妇没有回答,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