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极度惊恐时,往往是说不出话来的。
顾中则想要喊出声,可却不知道该喊谁的名字。喊梅行川?一声呼唤并不能阻止他坠入万丈深渊。喊司焱?刚刚他已经叫了许多次司焱的名字,却都得不到回应。喊龙星漪?从来都只有他保护她的份,她却很少帮得上他的忙。喊干爹干娘?顾中则此刻觉得若是干爹干娘真的在身边就好了,以他们的才智和武功,说不定可以救自己与梅行川于水火。
许多人名从顾中则眼前闪过。从绳子断开的那一刻,到顾中则意识到自己救不了梅行川的那一刻,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可对顾中则的头脑来说,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顾中则整个人的精髓都已经被抽干,此刻只剩了一副干瘪的、卑微的躯壳。
顾中则的手掌早已被崖壁上的岩石磨得生疼,加之此刻他血气上涌,双手便好似被烈焰灼烧一般。不知为何,此刻的顾中则突然也想放开自己的双手,也想自由自在地坠落下去。
但等到顾中则的手心接触到四周清冷的空气时,他却并没有真的坠落下去。
顾中则感觉自己的腰被某种细细的绳索勒住,停滞在半空中。顾中则定睛一看,原来是司焱正站在悬崖边,用一根样式奇特的铜链锁住了顾中则的上半身。
顾中则刚要喊出梅行川的名字,却发现另一根铜链早已从他一侧落下,也牢牢地锁住了下方的梅行川。
顾中则努力将刚刚已经四散而去的精气神重新聚集在自己的天灵盖,抑制住自己喉咙中发出的颤音,向梅行川询问他的状况。
顾中则道:“梅兄,你可有受伤?”
梅行川的声音倒是一如往常的镇定:“顾兄,我好得很,倒是你,怎么也跟着我掉下来了。”
顾中则道:“我......我大概是太久没有吃东西,突然间头晕眼花,手脚都失了力量。”
这话倒是不假,顾中则一行人的确都很久不曾进食了。
顾中则发现自己腰间的铜链十分稳当,而梅行川腰间的那一条却颤抖个不停。顾中则抬头一看,发现拉着梅行川身体的,正是刚才那个蓝衣姑娘。
顾中则借着铜链的力量,轻轻悠荡到崖壁附近,再次紧紧抓住了岩壁,向梅行川道:“梅兄,你自己可以吗?我瞧上面那位姑娘有些乏力。”
梅行川顺着铜链抖动的方向,顺势将身体转了两圈,又抓住铜链因扭曲而变硬的那一段,双腿用力,也荡到了崖壁上。
梅行川匍匐在崖壁上,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我刚刚真以为自己要被几只蜜蜂取了性命。”
悬崖上的二人不断用力拉扯着铜链,顾中则与梅行川也不断向上攀爬,随着铜链缓缓上升。说来也怪,那些金色的蜜蜂见到了这铜链,便不再向顾中则与梅行川二人靠近,仿佛被施了什么法咒一般。
顾中则与梅行川很快便爬上了悬崖。
顾中则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了看梅行川,又看了看将他们救上来的两人。
顾中则惊讶道:“是你。”
梅行川一到崖上便直视将自己救上来的蓝衣姑娘,作揖道:“多谢。”
梅行川转身看向司焱,抬起的手臂却停在了半空中。
梅行川道:“竟是你。”
顾中则感到十分讶异,回头道:“刚才我在下面没看清楚,梅兄,这姑娘不就是当日乔装成柳五公子的那位姑娘么。”
梅行川浅笑道:“天青崖上有柳五公子就足够让人意外了,不过这里的主人竟是柳四公子,就更让人讶异了。”
蓝衣姑娘也笑道:“刚刚梅公子一眼就认出了我,因为他用手指示意我将铜链按他指的方向扭上几圈,那指法是我东海一带独有的。”
顾中则道:“这柳四公子又是怎么个意思?”
梅行川道:“我现在知道为何司焱兄不愿在当日与我一见了,因为之前我们早已在孙府见过,若是当日司焱兄现身,就瞒不住这司焱与柳四公子本是同一人的事实了。”
司焱道:“不过任我瞒来瞒去,还是没能瞒得住你们。”
一阵凉风袭来,顾中则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中则道:“既然又是个冗长的故事,不如咱们进了屋子再谈吧,我和梅兄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是站都站不住了。”
悬崖之下,龙星漪和问蔷坐在一块大石上。
问蔷已经清醒过来,半靠在龙星漪身上。
龙星漪道:“你要不要再喝些药,再睡上一会儿,那样你会好受一些。”
问蔷摇摇头,道:“我这一路睡得够久了,若不是我家公子劝我,我早就不想喝那药了。”
龙星漪看了看问蔷的伤口,道:“可我看你的伤口很深,一定很痛吧。”
问蔷道:“痛,但却可以忍受,我知道现在这伤口还不足以要我的命,可若是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心里总是害怕会不知不觉地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