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择到的时候酒店房间都是黑的,不是沈霁给的住房信息他都找不过来。
这位半夜被拎起来加班的总秘同样手忙脚乱,厉择拍在开关上,淡声说他不用来了,沈霁才清醒过来。
他抓抓头发,西装都穿得松松垮垮:“麻烦你帮忙看一看了。”未婚妻也以为公司出了什么事,扶着门框关切地看着他,沈霁说了句没事。
厉择对陆铮年身体情况还算了解,绕过吧台:“你忙你的吧。”就把电话挂了。
沈霁的未婚妻知道他和M&G两位老总关系都不错,也没说这是压榨,而是开了夜灯:“你的那位老同学又犯病了吗?”
沈霁握住她的手,话语平和,情绪却翻涌:“没有,哪那么容易犯病。”
病能治,陆铮年,能治得好吗。
厉择在沙发前面找到了陆铮年。
天都黑了一半,国外灯没有国内这么盛,这样看过去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连星光都被吞噬。
而陆铮年随手拿了张高脚凳摆在落地窗前,酒瓶林立,身影静默。
没倒,但厉择把急救箱放下就先拿了药。
陆铮年仍然不说话,厉择倒了两颗出来:“吃了。”不是处方药,生病那两年陆铮年吃得很少,厉择就习惯带着。
男人转过身来吃了,看眉眼没涣散,神情也安静,应该是没喝醉,但酒起码是喝过头了,厉择知道他个性,懒得劝,一打开柜子发现什么吃的都没有,又忽而靠着那一排寂静一下。
实在不甘心,非要刺激他一下不可:“被拒绝了?”又因为知道他喝多了酒,到底留了余地,没有加上又。
“没有。”
陆铮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说出这两个字,仿佛本能地抗拒这件事,又或是抗拒任何可能致人误会她的情况发生。
于是只好说另一件。“岁岁得了第一名。”陆铮年扶着椅子,听不出情绪:“她开心而已。”
厉择不认识岁岁,但能听得出来这个名字和他闻名没见过面的盛栀是什么关系,心里嘲讽。拒绝都能被美化成开心。
到底没再说,给陆铮年量了血压,测了体温,最后要听心跳的时候他一直拒绝配合。厉择挂着听诊器,把手套摘下来,急诊箱合上,边收拾边问:“几岁?”
一片静谧。
厉择转过身去,发现陆铮年闭着眼睛,靠在墙上,似乎是醉了,但他视线转过去一瞬,他又像醒了,深邃瞳孔缓慢一转。
这种反应迟钝在医学当中,往往是身体机能跟不上的征兆,但厉择一直站着没有动,在陆铮年回忆起如何回答之前开口:“我只学过一两年儿童急诊,要是年龄太大帮不上忙。”
听起来是真心建议,却又更像是讽刺。
陆铮年大概是受酒精影响,眼瞳缓慢落地,终于现出往日有的几分沉稳,西装也妥帖回到他身上,像是一瞬间不再是个影子。
他说:“三岁多一点,可能五六个月。”
他站直,走过去,似乎想收拾酒杯,厉择才发现他原来真没喝醉,大概是酒精代谢速度慢了,也有可能刚刚只是身体病痛作祟,失去了清醒:“你看过那段视频吗?”
投票时他把链接转发给了许多人,厉择投了一票,因为不感兴趣并没有多了解。再者,他对朋友的这个暗恋对象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但陆铮年这样说,他还是回答:“看了。”
厉择手按急诊箱上,意识到听诊器没取,才一顿,取下来:“你好好休息,别争取没能没多看几遍就住院了。”
劝也劝不动,这次情况也不惊险,厉择对他没什么好说。
才下夜班,他得回家睡觉,没提急诊箱走出房间,临了回头发现陆铮年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表面上,杯中酒液都比他眉眼澄清透亮。
从医学的角度讲厉择并不建议忧虑多思,不过陆铮年显然不是一个会接受他建议的人,因而厉择走回来,听到他说:“如果我总是梦到她,应该怎么办?”
“看你想不想梦到。”
但陆铮年只是沉默,厉择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回答,留下药,将门关上的时候看见一间仿佛没有住人的套房归于沉寂。
下楼的时候和前台说麻烦和1306的客人说一声,他叫了客房服务,顺便麻烦送点吃的上去。
陆铮年千里迢迢来这里出差总不是为了在人家总部饿死。
尽管厉择知道他为什么会来。
雨停了又下,淅淅沥沥,断断续续。
厉择看窗外,发现巨大广告板上写了一个最近久负盛名的艺术家画展,英文名字洋气,中文名字大概只有华人看得顺眼。
许多年前这里也写着一个很眼熟的名字,叫盛栀,但不是她。
陆铮年考虑过重名的可能,但千里迢迢,迢迢千里,他还是在校门口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