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星空却骤然消散。长星极快反应过来,转身,敛了神色,将袍子穿好、袖子重新束起,利索道:“头一次见将军穿如此艳丽的颜色,被将军神采折服,一时失态,还请将军见谅。”
越笙极快地眨了下眼,突兀而又合理地丢出一块铁:“看看这个。”
长星接住,一眼看到那个“召”字。粗粝的指腹在边缘摩挲,笃定道:“这令牌只有半块。”
令牌……
越笙眼珠微动,想起来一件事:“百年前汉青皇帝曾得一块陨铁,命涂瀚打造一枚兵符。正史记载那兵符历时三年才造好,但刚入宫便丢了。不久后,涂瀚便传出发现古藏,那古藏钥匙恰好也是一块铁。而涂瀚山上一任家主正好是葛青昭,‘日’‘召’昭。”
“这便对上了。”长星点头。
这一路行来,许多蛛丝马迹都指向涂瀚山。这令牌或许就是他们参与当年之事的铁证。
只是那涂瀚山上全是流匪,并无精兵,且这块牌子并不是虎符……他们造这么一块物什作甚?
“涂瀚山可有古藏一类的传闻?”长星忽然问。
越笙凝眉,摇头:“不曾听闻。”又蓦地顿住:“但涂瀚矿脉极多,前朝时曾挖出过古墓,但其中并未有奇珍异宝…又或许有但未曾上报……”
话锋未尽,一只海东青携风而至。
是九桃的桃花。
越笙伸手,桃花落在她臂上翘起细腿。竹听里的信笺只有短短一行,越笙快速扫完,将铁令卷入袖中,飞身下山。
辰时正,一大批宾客浩浩汤汤地入了苍山,象征性地在棺木前插了香,撇下随从,整整齐齐码在议事堂的木椅里。
这议事堂建得雄伟大气,金丝楠作门、琉璃作顶,描金的灯笼挂满屋檐。兽类的皮毛夹在木缝里,室外寒风阵阵、室内温暖如春。暖炉上香烟环绕,娇美丫鬟雨后春笋般冒出,扭着腰给宾客上了茶,又顷刻退得干干净净。
“这老小子倒会享受。”有人用眼睛将丫鬟的衣服剥得干干净净,刮着茶盏说。
“谁说不是呢!听闻他夫人月前受了伤,这下更没人管他了。”旁边那人一口闷下价值千金的茶水,将白毫银针的残渣吐回去,浑浊的眼中盛着猥琐的笑。
“那不正好嘿嘿嘿嘿……”
一些心照不宣的东西在相撞的目光流转,众宾皆欢。
“咳咳”,堂上传来两声轻咳,底下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俱抬头齐刷刷望向首座的主人。武其重头戴金冠、穿金衣,红润富贵的面庞笑出褶皱,戴了硕大玉扳指的手端起茶盏,吟吟道:“诸位远道而来为我儿媳送葬,武某感激不尽,先饮此杯以敬诸位!”一仰而尽。
“敬武家主!”
“岂敢岂敢!”
满堂宾客寒暄着一同举杯,有人一饮而尽,有人拿袖子遮面装装样子应付过去,也有人懒得应付,缩在角落里轻“切”,道一声“人模狗样!”
武其重放下茶盏,直入正题:“想必诸位心中早有猜测,我请大家来不只是为了替我那冤死的儿媳送葬,实不相瞒,武某确有私心。”他双手叠起,脑袋埋下,袖袍往前一推,鞠了个大大的躬,再开口,已带哽咽:“还请诸位替我苍山讨个公道!”
可怜巴巴的受害者模样和模棱两可的言语如同巨石,砸得满堂宾客炸了锅。
无数猜测顷刻间在堂内蔓延开来。
唐家老头颤颤巍巍捋一把山羊胡,颤颤巍巍道:“武家主何出此言,苍山位列北巍四大世家,有何等公道竟要我等小族来替讨?”
王家公子朝他挤眉弄眼,拿手捂着嘴道:“听闻苍山少夫人是死于那位之手,连夫人回娘家省亲都遭了毒手。”
唐老头咽了口唾沫,惴惴地用口型比划:“白山那位?”
他身后,金氏老爷脸色煞白,惶惶道:“那可是一尊杀神啊!谁能惹得起!”
柳家娘子隔着面纱巧然一笑:“您二位可别瞎猜,苍山和白山乃是姻亲,论起来,武家夫人可是那位的亲姑姑,如何也不至于对自家表嫂子下手啊!您二位这话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不是平白给自己惹一身骚吗?”
俩老头得了提点,陡然噤声。
小门小户的当家人只敢沸沸低语,高门大户的便直接跳出来发言。
“武家主此言差矣!”左首站起一彪形大汉,一身短打、身形粗犷,光溜的臂膀上沟壑分明,端得是一副威武模样。葛青锋摸了把络腮胡,高声道:“若是有冤当集众世家共议,也好集众人之力为你好好出口气,怎的我看,人还没到齐吧?”
这话一出,众人惊奇地发现,北巍有头有脸的人物皆聚于此,独独少了那世家首位--白山越家!
枫城那事传得这许久,涉事双方都未曾出来辟谣,今日苍山家主又是这般模样……难不成白山竟当真蛮横至此!可这本是他们两家的事,怎的竟要他们当炮灰去找越笙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