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传来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但落地之后,还是凭着印象,往前冲去,推开小院的木门,踏进空地里。
匆忙之间,一只脚绊着门槛摔出去,还惹得门口守卫的狱卒拔刀对准他。
谢景明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捧着拿来撑场面的笔墨纸张,撑起一张肃然的脸,将腰牌掏出来,递给狱卒查看。
大理寺狱的狱卒查看过后归还,让开一条路出来。
时刻注意拐角的谢景明,在收回腰牌时,恰好瞥见前头引路的寺丞官袍衣角,他侧过头往里面迈去。
进到大理寺狱,他就没有什么顾忌了,直接朝着里面巡逻的狱卒点头,拿着纸笔摸到关押沈昌的地方,反手把门关上。
沈昌听到动静,艰难把头抬起来,撕开黏合在一起的唇瓣:“是你。”他粗喘一口气,似乎扯到了伤处,有些难受地往后靠去,露出死寂的眼神,“你来做甚?”
他已经把自己还记得的事情,全部都招供了。
说供词时,当年那些场景似乎就在眼前重新浮现,光是述说出来,他都兴奋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将自己做过的事情,一一述说,会是这样一件舒爽的事情。
可惜。
讲完以后,那些人都带着惊惧的、无法忍受的、像是看一个疯子般的眼神离开,脚步匆匆,生怕他从木桩上挣扎出去,将他们剥-皮拆骨吞吃了一样。
那一刻,他还是激动的。
等到所有人散去,只剩下角落火盆的热在小小一间房里散开,背后一线看不见的天光慢慢黯淡,四周无人,唯有偶尔传来的鞭打与痛吼在耳边回响,他又感觉自己要疯了。
此刻再看见有人出现,沈昌寂若死灰的双眼,又一点点燃起缠绕血丝的疯狂来。
谢景明什么也懒得和他说,将笔墨纸放到边角的小桌上,就从怀里掏出瓷瓶,把药倒出来,捏着沈昌的下巴塞进去,再给他一肘子,让他呛气的时候,把药给呛进去。
“你——”沈昌干呕两声,想要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你给我吃了什么?”
谢景明听他声音嘶哑,心知药效还没生。
可门外已经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
他蹙着眉头,又给对方塞了一颗药。
两颗药落入肚子里,沈昌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憋得脸都红了才气若游丝吐出一句诅咒:“谢景明,你不得好死。”
“右仆射放心,”谢景明将瓷瓶收好,塞入怀里,回他一句,“湛生平所杀,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就算是下地狱,也能拿到地狱中最好的待遇。不似你。”
他挽起袖子,往他脊骨上摸索。
“你要做什么!”沈昌神色惊恐,吼出口的话却几乎要听不见。
青年修长的手指像利刃,冷硬至极,按在身上时,仿佛有一把匕首紧贴着他的肌肤,让他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竖立起来。
“右仆射别怕,我也学过一些岐黄之术,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他摸准对方脊骨后的某块骨头,左手将手帕塞进他嘴里,紧紧捂住他的嘴巴。
沈昌疯狂扭动,锁链“哐哐”响起来。
遗憾的是,锁链晃动在单独招供的狱房里实在寻常,根本无人会在意。
谢景明手下一用力。
咔——
骨头往里凹陷,沈昌的动作戛然而止,像一具失去掌控的木偶一般,软软垂下来,只剩下进出的气息。
“抱歉了。”谢景明盯着漏下天光里,浮游尘埃背后,漆黑昏黄的一片墙,说下这么一句话。
他心里倒是并不抱歉,这话也不是对沈昌说的。
他不过是觉得,亏欠了从前那个立志不染血腥的自己。
踏踏。
脚步声停在门前。
谢景明托着沈昌往前垂放,手扯着对方嘴里的手帕收回,疾步朝着边角小桌走去。
途经火盆,他顾不得炭火滚烫,伸手在边沿抹了一把,涂到脸上将肤色掩盖。
铁门发出腐锈的“吱呀”声,往里敞开时,他的手刚从后脖子放下,两手垂着,在桌下搓揉,把手也染黑。
他垂手敛眸,站起行礼,将自己的存在极力降低,装作寻常书吏模样。
一抹黄袍出现视野,停在他跟前不远处。
除了唐匡民,不作他想。
莫非,对方看惯了他垂手敛眸的模样,便是灯火昏暗,有所掩盖也瞒不过去?
谢景明袖下的手,指尖跳了跳。
他手指缩起,触了触袖中掩藏的匕首,觉得稍稍安心一些。
紧随着,头顶便响起对方略带冷淡的嗓音: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