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已经早早备好,孟风和孟晟骑马,一左一右行在云缇轿旁,甲兵刀剑森森,排列齐整,护她一路去城外。
较后方黑马上那人身着玄底暗红纹劲装,身量颀长,神色懒懒,还是那个花无情。她随她也去天清山。
车马辘辘行在安州城街道,云缇掀开帘子往外看,一月前,云缇也坐着轿子也是这样,看着轿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可今日她却在人们脸上读出惶惶之色。
可她知道父亲虽面目无情,令人胆颤,但其实为官一向作风清明,品端肃正。
她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过去一月内,父亲不择手段掘地三尺,将安州城搅得满城风雨吗?
她轻叹一声,对父亲说:“父亲,他们在怕我们吗?”
孟风神色淡淡,说:“怕我们,怕的也不仅是我们。一个人身份微贱,力量单薄,必定会有许多害怕的东西。你只需要知道,让人怕你,好过你怕别人。你既已决心走上修仙之路,这些你日后都会慢慢领悟。”
云缇一怔。
父亲从未和她说过关于变强的道理,这还是第一次。
她决心问出这几日盘旋在心里的疑问:“父亲,母亲有玉葫芦,她是不是也是修仙者,所以你支持我和她一样修仙?”
孟风轻叹口气,笑说:“是的,你猜的没有错,你和她长相相似,做的选择也相似。”
他已不再年轻,眼角爬上岁月的痕迹,当他把目光放得很远时,云缇知道他又在思念母亲了。
他们在城外西风吹拂下的柳树下作别。孟风神色淡淡,对她说了许多勉励之语,而孟晟不舍之情由衷,她们的马车都走了许远,他还追上来给云缇怀里塞糖果子,然后再遥遥地望着她,目送她越行越远。
什么都看不到了,初次离家的云缇心里失重起来,她低头从糖罐子取出一颗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滋味点亮味觉。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
这时花无情敲她的窗子,她打开,听见她凑近神秘兮兮地说:“前几天开始,安州城内陆续有人疯了,说些闹鬼怪的胡话,被侯爷命人拉到西市,当街斩杀了七人。”
“闹鬼……当街斩杀七人……”云缇脸色发白,不可置信。所以那些市井平民这才人心惶惶。
怕的是父亲,怕的也是那些未知的鬼怪。
妖魔之说,从前不是在灵异话本里听过,就仅是人们口中的山野之事中有略微提及,大多数为杜撰。
这是第一次,妖魔之说与自己生活过十几年的安州城关联。
她不由得联想到两百年后那个,妖魔横行,生灵涂炭,一片荒芜的世界。她摩挲着玉葫芦,玉牌已被她放进里面,惴惴不安。
人们沦为妖魔鬼怪的奴隶,充当他们的奴隶、玩具和食物。
人,神的爱子,一败涂地。
她将玉葫芦吊坠握在手心,闭目祈祷一切安好。
……
两日后,马车顶着小雨,行至天清山下停下。
抬头望去,三千石阶笔直往上,因为下雨,山上起了大雾,缥缈濛濛烟雾,隔断向上望的视线。
云缇、花无情和莺歌三人拾阶而上,其余人等原路返回。
下雨山中有雾是很正常的现象,起初他们并不在意,小心翼翼走着,看准阶梯才下脚,可行至半山腰,身边的雾却越来越浓。
云缇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们对视一眼。
山静无人语,竟连鸟鸣声也没有。三人越往上,雾越发浓,现在竟然密得几乎看不清五个台阶以外的物体。
莺歌伸手牵住云缇的衣角,害怕地说:“小姐,我觉得有点害怕。”
云缇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她想着花无情路上提到的安州城鬼怪之说,其实心底也很慌张。
不详预感越来越重。
整个天清山在死寂之中沉沉睡着,阴沉的可怕。
花无情开口:“请问有人么?”
一声惊破死寂,只听见远山回音,一波波重复她的询问。然后重归死寂。
山雾浓浓,染湿她们的发丝,隐约看见前方似乎有殿堂楼宇的轮廓,她们硬着头皮继续往上。
“有人么?有没有人?”
行至大殿门口,竟连个守山门的弟子都没有,回答她们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大殿门前的天清派的石碑,沉浸在雾气中,宛若沉默中的墓碑。
莺歌颤巍巍握紧孟云缇的手,指向左前方,慌张地说:“小姐,那里,好像……有声音。”
他们携手走近莺歌所指的声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腥气,悠悠地钻入她们鼻尖。
突然,莺歌发出一声尖叫,握住脸,抖成筛糠,哭了起来。
血,到处是血。
尸山叠了十几层,绝望的脸张着青紫的嘴唇,似乎还想用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