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心的阵法外,程芳出神地望着古榕内壁的纹路,安静地等待着道主的召见——作为程阀丢失凤羽和梧桐木,只得向道主求助的代价,这块曾储存宝物的树心就等同于暂时“赠送”给了道主,以供他推衍和休憩。
眼下道主正在指点他唯一的弟子,即便程芳是程阀的嫡脉长女,在道主没有召见的情况下也无法进入属于他们程氏葳蕤野的核心。
……要是换了她的同辈也是一样,也许只有父亲才能没有召见就闯入吧?
假如百年内没有优秀后辈,那么家族就会被全面压制,假如千年内不出天才人杰,那么家族就将直面没落,甚至被吞并。
家族会保护它的子弟,可只有真正强大的修士才能反哺荫庇身后的家族。
比如白氏,正是因为诞生了道主白恕,白阀才能在五大家族中一举登顶,压制了殷阀——明明白阀只是阵修势道的出身,和兵道武修的殷阀完全不能比。
再比如殷钊,不足百岁就抵达了洞察天地的境界,十五岁时因为这千年不遇的天资而被道主收为弟子,后来又被问苍生择主,同龄人根本无法望其项背……
下一任道主无疑就是殷钊了,殷阀也将因此而夺回他们的荣耀。
程芳不由得想到了她那还是一团孩气的亲弟弟,父亲的寿元不多了,偏偏修为还卡在筑紫府且不得寸进,等到父亲陨落后,阿弟能撑得起程氏吗?
可能性太小了,那么她作为长女又能为家族做什么呢?是招赘镇守在族内,还是想办法和殷钊联姻,或者像是她的姑祖母程芙那样,生下资质出众的孩子……
程芙也是程阀的嫡系长女,当年她嫁入了白氏,然后养育出了如今的道主。
就在程芳心绪混乱的时候,树心内的阵法缓缓变化,一记小令在阵法上亮起,正是道主的传召。
程芳当即静心凝神,快步走入树心内。
树心内的布置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一道道主布置的阵法——作为白氏出身的阵修,道主的阵法和术式自然独步天下,整片树心都被他做成了阵法的一部分,甚至连他们程阀的气机都蕴藏在内。
在阵盘最中央,晶簇和翠藤缠绕的高台上,一位身披白袍的男子正安静地伫立着,垂眸望着悬在身前的莹白长剑,带着毫不掩饰的怀恋和叹息。
程芳不敢再看,连忙收敛视线,恰好看到了与她同辈的殷钊——殷钊就站在晶簇下,长身玉立,凛然又挺拔,像是一柄出鞘的长剑。
……按理说这样锋锐无匹的人物该足够耀眼了吧?
可在他师父的面前,殷钊却显得如此幼稚,他那浑身的气势都变成了傲慢与倔强,连那一身的锋芒也叫人觉得过刚易折、峣峣易缺。
高台上的男人仍然在专注地端详着长剑,他的左手以剑指轻轻划过剑脊,于是长剑回以低哑的嗡鸣,只听他轻轻叹了口气:“问苍生啊,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呢?”
程芳不明白道主是为了什么而叹息,她只瞥到这人随意地把凤骨长剑递还殷钊,随后他做出一个收拢的手势,于是半空中的数十枚乳白色的算筹化作流光,被他一起收入掌心。
那就是传说能镇天地的八十一枚算筹,道主的本命灵器……
程芳收敛心神,俯身跪下:“程氏程芳,拜见道主。”
白恕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大娘子来了?不必多礼,我欲借程氏的花露盏一用。”
程芳什么都不问,当即便应承道:“是,我这就去找父亲,。”
花露盏是能够提取与鉴别灵息的灵器,对人族的气机尤其敏感,一般来说会被应用在判断修士气机和识海的伤势上。
白恕点点头,温声道:“麻烦了……钊儿,你陪着程大娘子去一趟吧。”
殷钊领命,见道主没有别的吩咐后,两人便一前一后退出树心,当他们彻底脱离了古榕主干时,程芳终于忍不住询问道:“钊兄,道主要借花露盏是有人受伤了吗?我们的医师最近又炼出了新的温养药物,也许能派上用场。”
“多谢了,受伤的是我的族兄。”殷钊摩挲着他的本名灵剑,颇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他带领的队伍去探查天地关后遇到强敌,不仅让敌人逃离,他本人还重伤惨败,百年来修炼的剑势毁于一旦。”
“这……竟然连剑势都被折了吗?!”程芳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最先被击退的竟然是殷阀的队伍——看来敌人是真的不弱啊。
殷钊沉声道:“殷锰的剑势曾受到师父的指点,而且还是至刚至猛的‘震邪除恶’。”
程芳喃喃:“也不知道这贼子是否是夺走凤羽的人……”
那么道主借用花露盏也就说得通了,救助伤员还是其次,当务之急是提取贼子的气机来推衍他的底细来历。
“不论他是谁。”殷钊冷哼道,“我迟早要去会一会他。”
“我跟你们讲。”缪宣忧愁道,“五大族迟早会派人来追捕我们——当然,重点是我,你们都是附带。”
在在燕国首都鄞州,这个凡人国度中最繁华的区域内,一处平平无奇的客栈上房内,四位非人类正面面相觑。
鼠叟诚惶诚恐:“啊这……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