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迟日作掩,那日侯门的混乱并未公之于众。
而事实总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对局中人来说,更是如此。
温薄再次见到阿泽时,不过两日后,她面上伤痕即使经过魏廉的精心治疗,依旧严重得很。
“褚姑娘,对不起。”她低下头,语中带着浓浓的愧疚。
这几日她已然平静,一想到小舅尚在人世,她便觉上天待她不薄,无非是早些承担起侯门重任,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复说这些话,不如替我寻些良药来,你说呢,温小姐?”阿泽淡淡回,见连她这般天真恣意的人如今眉眼间都染了深沉。
有了责任,在所难免。
温薄知道人并无怪她之意,诚心道:“庄上有几株难允草,治疗外伤最是快,我等会派人摘给你。”
“正是我需要的。”她微微一笑。
照我阁内传来清虚而辽远的声音,她听不太懂。
温薄却眼色一亮,朝她道:“我小舅想见你。”
阿泽此番来便是求见之意,故望了身旁吕熠一眼,迈步进阁。
吕熠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别说难允草,更加珍贵的药他都派人搜寻了不少,她脸上的伤却不见好转。
怔怔望着,直至身旁人开了口。
“吕公子,我小舅之事,还要谢过你和花容君。”温薄俯首行礼,宽袖被湖风吹起,显得人很娇小。
“不必客气。”吕熠回礼:“贵门之乱是我们也未曾预料到的,此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温薄望向一湖高阁倒影,目中有些迷离:“从前我只觉照我阁气派,住在里面很了不得,现在一想到小舅一人住在阁里,满阁的风吹过,肯定冷清得很。再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住进去,就一点也不期待了。”
“高处不胜寒,但若温小姐肯低头看看,也会见山石草木,满庄生机,这些人和事的热闹,当会成为小姐想要守护的东西。”吕熠见不远处有几人正提着一篮冬日红梅翘首盼望。
温薄顺他目光望去,侯弱聆最喜欢的便是红梅白雪,她仿佛回到了旧时光景,雪地皑皑,红梅吐幽,黄发垂髫嬉戏廊间,而她的小舅也坐在其中,手里捧着她读不懂的书。
一滴清泪随风散入湖中。
她脑中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便是要让那光景再现,身边又传来清越的声音:“或许温小姐站的再高些,可以看到整个仙亭,乃至更远,彼时见万家灯火,你心里自会暖起来的。”
“吕公子在迟日时,是否也常常登高望远?”温薄见他眼中光华像极了年轻时的小舅,不由问道。
这样的人,总是不经意间便让人憧憬,没有什么暗动的情愫,只是人之常情,遇见美好的东西,如光如云,总是让人心间变得同样清明坦荡。
吕熠点头,又转头看向她,和目拱手:“温小姐若是喜欢,下次不妨来迟日做客,我与阿姐一定亲自奉陪。”
“一言为定。”
温薄被风吹过的面颊泛着凉意,但她依旧爽朗一笑,灿烂如从前。
照我阁上。
侯弱聆透过轩窗,望见了廊上交谈的身影,目中难得柔和而清明。
阿泽就站在他身边,见寒风吹落细细灰尘,回想起幼时见过的风华正茂之人,如今再看,绿鬓染霜,对她这等外人来说,原来真的不过朝夕。
“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姬氏,也对不起你。”侯弱聆回身俯首。
阿泽将其扶住:“世事难料,我们皆是凡人,寒山君何必自责?”
侯弱聆叹息,看着眼前沉静的人,怎么也无法将她与当年那个灵动的女孩联系在一起,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般模样,又有谁能联想到曾经的寒山君呢?
他将手横放在腰间,忍不住回忆:“当时见你,还不过我腰高的孩子,如今也可独当一面了。”
“独当一面称不上,只不过为求一个真相。”阿泽道。
侯弱聆一怔,微皱的目中透着尘光:“当年我侯门亦生叛乱,三弟为夺门主之位与赤尾联手,将我算计其中,因我与姬莫谈交好,他们便借着除谢秀的东风,在清谈宴上制造混乱,逼得谢秀造反,才有了后来的惨局。但他未曾想到赤尾本就狼子野心,与他手下的管靖联合谋害了他,又与我互换身份,成了侯门当家。”
阿泽静听完他述说,又问:“寒山君是聪明之人,应当能想到,侯小当家为了斩断你与姬氏的联系,不惜劳神费力地在清谈宴上击垮姬氏,这其间受益最大的并非他自己——”
种种之下,更像是有一只暗手在背后操纵全局。
侯弱聆目中一寒,点了点头,缓缓吐出几字:“万物阁。”
“万物阁?”阿泽喃喃,江湖人言,江湖生万物,万物造江湖。
万物阁便如江湖中最广大的网一般神秘莫测,此事与它有关,不会令人诧异。
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