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的万阶阵难进更难出,她心有盘算,不急于抓人。
不出所料,那人山重水复,眼见后来者就要追上,终于与她正面交锋。
她执未出鞘之剑袭去,黑衣人亦取弯刀对抗,刀刃极利,寒光鉴人,金柄处一颗鸡血石幽色诡谲。
确是一把夺人命的好刀。
阿泽暗叹,手上力道重了几分,偏招式迂回,一番要纠缠到底的架势。
那人只想快点结束僵局,下手愈发狠戾。
却不知她早已刻算,方才在阁中顺手刺穴解了弟子的毒,此刻他们应已清醒。
想着,她剑光出鞘,何其凌厉。
此剑名为半生,是长生殿双剑之一。
她趁人抵挡,如风逼近,借机挑出人怀中锦袋,待之凌空而裂,一株玲珑参掉了出来。
黑衣人见宝物离身,竟不顾闪电锋,纵身一跃妄图抓住,这叫她颇为惊异,长剑偏转挥上,就在人指尖触及之际,将之劈成两半。
二人分夺,致使那窃贼恼羞成怒,迅速收住弯刀,刺她命门。
正合她意。
她唇边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顺着刀锋后倾,故意露拙,遭人划臂,长剑直接脱手,斜插入一根青竹中,发出阵阵嗡鸣。
那人又趁机一掌打上她左肩,击得她连连退步。
就在其欲乘胜抢夺另一半玉参之时,竹林哗响,三四个青衣人影齐齐跃出。
“师姐。”她们至阿泽身旁,颔首致意,很快持剑围向窃贼。
那人眼见敌众我寡,转身跃入黑暗。
林中,阿泽望着众人相追离去,神情幽深,前去拔出孤矗的半生剑。
踏过落叶,踩到异物,她收步垂眸,见满地幽枯中遗落着一串鬼头紫铃。
鼻尖窜入一丝异香,原来是迷香源头。
她将之藏入怀中,直奔长生庙。
庙内烛火不灭,在往生池粼粼生辉。
池中九十九盏长命灯正是控制万阶阵的关键,她凝住丹田之气,以掌力移动水波池灯,变换阵形,光影很快引来追踪之人。
“快!那贼人进了长生庙!”
她无瑕多思,抹去汗水,翻了出去。
随意绕林一圈,作匆匆赶来状与其余弟子会和,她们见阵法已破,皆大惊失色,终于放出信号。
一时间,群乌惊振,整个无妄峰的寂静被打破。
长生殿——
外界一片混乱,然晨曦未露,无人胆敢扰了尊上清净。
“妾本是玉鸾金凤,怎偏逢世乱情薄,孤萍未得清风拂,乔作娇颜向敌裘。
彩云易散珠易碎,朝去暮来颜色故,不若淌冰河,驾铁马,雨打风吹寒江渡。”
晨光起,渺渺清歌渐隐于香岚之中,传来的质问清冷而不失威仪。
“你让那人跑了?”
“是。”
大殿中央,阿泽跪得笔挺,右手之伤草草处理,暗血顺着袖口溅落,晕作朵朵红莲。
那黑衣人的弯刀竟是涂了毒的。
也罢,晓迷阵,散奇香,破机关,藏刀毒,这样的人,得她之东风,定功成身退。
“尊上,殿内遭贼,藏品失窃,我门百年不曾遇此祸事,弟子难辞其咎,况且阎罗续香作为剑老期颐寿礼,万不可有失,我既曾与那盗贼正面交锋,愿自请下山追查,将功赎过。”
她双臂一抬,叩首请命。
殿上人却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所以,你打算再输一次么?”
她干涸的喉咙咽了咽。
六年前被人带入酉东边境的无妄峰,她成为长生弟子,却无法做到摒弃前尘。
如今,长生剑老将于冬至迎来百年高寿,寿礼却仓惶被盗,殿主不可能放任不追。
阿泽知道,这一局乃是天时地利。
胜念一起,她纵有彻夜疲倦,满身伤痕,也在日出凉风的翻卷下挺直身躯。
“若无法擒贼,弟子愿以命担之。”
高处长久安静后,降临下她预期的命令。
“既然你有此心,无妨给你这个机会,但若冬至不归,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弟子——”
她欲领命,偏有另一道声音乘风而来,一瞬扭转她在握的胜利。
“师父,我于月钩崖下,生擒了一个贼人。”
她眉极细地一拧,身后脚步轻健,叫清风分流。
她余光一瞥,来者身影修长,袍色月白,玉容脱俗岂非她梦中对战之人,她却只注意到了他靴角泥迹。
心下惊异,下意识侧面,掩饰狼狈。
难道人算真不如天算,她纵逃之人,终究是没有逃过意想不到之人的掌心?
只任他静润之声,揭晓她始料未及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