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超忆症,十二岁前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不完整且错乱。有时晚上做梦,会像是永远地困在某一段漫长的时间区间内,难以逃离。
脑内展露出的是碎片式的螺旋般扭曲的场景——
凌乱拥挤、阴暗潮湿的孤儿院、暖色温馨的家庭和面挂微笑的夫妇们;同龄者稚嫩的而充满恶意的脸庞、尖细喧闹的嬉笑嘲讽、不怀好意的起哄推搡与恶作剧、受到惊吓后的木然懦弱神色;手持针头的道貌岸然者、皮肤下青色蜿蜒的血管、咸湿的水渍、迷幻交错的灯光、一张张转换的不同模样的面容......
凌晨四点半,我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第无数次思考着: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
从生物学角度来回答,□□之间的交叠碰撞,精子与卵子结合这种答案太过古板无聊。倘若能见到生理意义上的父母,我一定会客客气气地问他们一个问题:既然要抛弃我,请问为什么不在出生时将我杀死?
可惜我从未拥有过真正的父母,也没有问出这个问题的机会。
我打开了橘黄色的小灯,聚拢被角将身体包裹起来。向左看,视线偏移,能够平视到寄给一叠叠我的书信与被赠予的生日礼物,原先碧色的海浪此时被染上了一层橘黄,变为了落日时的扑打在沙滩上的剪影。
我出神着,努力甩掉从前的种种。
我真的很想要见到凉子,想要看见那双漂亮的眼,撞入满载着晴朗天空的蔚蓝。十三岁的我常常深陷于她清澈的瞳膜,呆愣愣地盯着,希望她永远注视着我不要挪开视线。
如今的我也甚是怀念。
我不想将这种想法归咎于什么学术上的心理病症,而更像是鱼儿依赖于水、雏鹰迷恋天空、人类熟知现实中的暗淡阴霾,又渴求理想中的鲜艳晴朗。
这些都是出于渴求温暖美好事物,近似于趋光性的本能。
当然,懂事后的理性总会遏制本能。
即便如此,我仍然会将所有的溢美之词堆砌到她身上,将过去与她相处的时光一遍遍美化。即便凉子说过,她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平和高尚的人,而是根植着所有异化生命共通的劣根性,同样会懒惰、嫉妒、脆弱、失落、偏狭、惊惶、恐慌。
她说,她碌碌无为,平凡至极。
我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近乎忘记了。
漫长的时间太过锋利,割破了寥寥无几的记忆,它们似乎变得千疮百孔。那些我曾难以忘怀的事物,每每回忆又像是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雾,伸手探去,却单单能触到湿润的水汽。
我似乎是反问她: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没有、没有。
凉子抚摸着我的颅顶翘起的黑发,说:没有什么不好的,能够平凡安稳地活一辈子不是一件坏事。相反,那很幸福。
平凡、安稳、幸福......
这便是我现在所追求的生活的代名词。
我的视线又落在了书桌上仅有的一副玻璃相框上,折射的细碎光芒同样漾着暖融融的色彩。
我蜷缩着想。
倘若未来能够按照理想的假设,不偏移地走下去,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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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我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哈欠连天地乘上了电梯,碰巧还遇上了铃屋。
他挤到我旁边,看着我的脸,指了指眼睛下方:“眼袋好重啊,真子昨晚没睡好吗?”
我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没睡好......话说铃屋你的黑眼圈也很严重。”
他朝我欢快地比了个耶的手势:“但是啊!我精神超棒!”
好羡慕这样充沛的精力啊......
睡眠不足仿佛快要死掉的我再次垂眸打了个哈欠,注意到了他口袋里塞到鼓鼓囊囊的零食:“现在搜查官的办公室还可以带零食吗?”
“没说不可以啊。”
“也没说可以吧......”
“没关系,篠原先生不会在意的。”
眼见搜查官办公室的楼层快要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包Pocky往我怀里塞,“那我先走了啊真子。”
我茫然地抱着零食,反应慢了两拍,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铃屋就灵活地窜出了电梯,转身朝我微笑着挥了挥手。
满电梯人的视线突然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社恐快要发作的我木着脸小幅度地朝铃屋挥手,又默默地把两盒Pocky塞入两侧的口袋,低着头开始沉默装死,一到达楼层就往外冲。
直到到了熟悉的实验室门口,我才缓过了神,换上了做实验用的白大褂,拿上记录纸开启实习研究员全新的一天。
与搜查官类似,新人研究员的实习期即将到达末尾。实习的同一批人里有八成人递交了辞职报告,里面一半的人是因为无法承受工作压力,百分之二十的人是由于克服不了对于喰种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