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高悬,深院空寂,江稚梧目光落在围着冰鉴氤氲的水汽上,手中捏着青花小瓷瓶,怔怔出神。
“姑娘想什么呢?”
妙槿绕到她面前,“喊姑娘用饭也听不见。”
江稚梧摇摇头,显然提不起精神,“你和白娘先去用,我没胃口。”
妙槿以为江稚梧苦夏,便说要小厨房单做一碗消暑的冰镇绿豆汤来,踩着碎步又出去了。
房中又剩江稚梧一个,她挪步到窗边,远远看着对面那扇屏风,狸奴跳上凳子蹭她的腿,她伸手在狸奴头上摸了摸,神色复杂。
早上许鹤沉为她挡刀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
微蹙的眉间有一丝困惑,她清楚,雨霖舍之于自己是一棵救命稻草,自己之于雨霖舍却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存在,许鹤沉根本不必出手。
江稚梧想不通为什么。
但是就结果而言,他确是出手了,以受伤为代价。
若说一开始她对他是惧怕和敬畏,那么此刻又多了几分感激
握着瓷瓶的手紧了紧,她下定决心似的,来到澄心堂找花鸩。
往日里热闹的澄心堂此刻静悄悄的,院子里的枯树在骄阳下如一团浓烈的墨水虬结,花鸩正在树下一铲一铲的挖土,一半身子站在坑里,一半身子露在外头。
花鸩不需要回头便知她来了,拖长了声音喊道:“小五姐,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我埋个人。”
潮黑的土打在低矮木丛上,有种类似下雨的腥味。
江稚梧以为自己听错了:“埋人?什么人?”
“几个官差,”花鸩从坑里跳出来,“估计是那日危亦安将你抢回来时,那户人家报了官,这才让差役一路找了过来。”
江稚梧四下看了看,果然见树下一片阴翳处躺了差不多三五个黑蓝色的人形,花鸩拖着那些人的脚,一个个叠着填进刚挖好的坑,又把土一层层掩上。
那些尸体已经有些发硬,摔下去时发出砰砰闷响,接着便如石头一般,再也没有声息了。
江稚梧不禁面色发白,想起之前花鸩说要留下来看着她而不能随灵淙去江南,原来就是留下来提防着官兵找来吗。
一旁花鸩还如如顽童般在那新掩上的土上头重重踩了几脚,抖着一身血腥气向她走来,他撩起池塘水洗了洗手,瞧出江稚梧欲言又止的样子,安慰道:“不妨事,这树下还有好多地方能埋呢,我每次都挖可深了。”
她倒不是担心没处埋的问题……
江稚梧扶额,又不敢过问雨霖舍的事情,只开口问道:“杀这么多差役,不会引起朝廷的怀疑吗?”
官差不像普通百姓,岂能说杀就杀。
“还好还好,”花鸩倒完全没有江稚梧的担忧,“反正主子说过,只要不被抓到,不给雨霖舍留下把柄,杀了也就杀了。”
他跳过这茬,问道:“小五姐来找我有什么事?”
江稚梧一怔,想起来意,不再纠结官兵的事,低声道:“也没什么,就是……你可知许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要回来时就回来了,具体我也不知道。”
花鸩没有想到江稚梧是来打听许翎的踪迹,“你找主子?我这里有飞鸽,可以帮你送信。”
写信?江稚梧抿唇想了想,她与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能说,摇头道:“不是什么急事,我先等等吧。”
说罢提裙走了。
之后的几日,她左等右等,许鹤沉却始终没有回来。
难道是赴约出了什么意外?
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是赴谁的约要特意打扮得如此华丽,又为何几日不归,三伏天最是难耐,他的手伤还好吗?
他本就不常待在雨霖舍,一去三五天不回也是有的,江稚梧如此安慰着自己,一边捋着狸奴脊背顺滑的皮毛,往它嘴里丢了块儿肉干。
妙槿注意到江稚梧这些天一有闲时就坐在妆台前,以为她是不满意妆面,便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她盘发、描眉画眼,然而自家姑娘却像入定了似的,不对镜自赏也不评判美丑,就静静看着珠帘愣神。
——
伏天的最后一日,下了场如注的暴雨,许翎在这个雨夜回到雨霖舍。
他没有再乘马车,而是一骑骏马一身蓑衣轻走,悄然归来,关门的瞬间,雨水冲刷马蹄的痕迹。
他周身肃杀,带着不散的寒意,褪下蓑衣便直往书房去。
刘管事大气也不敢出,紧紧在后面跟着。
“刺杀秦桑海不成反而被擒,他们是疯了吗。”
压低的声音中是难掩的怒气,许翎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会在自己人身上栽跟头。
黑色衣袖上沾了雨水还湿淋淋的,手上纱布也沾了水,洇出浅红色的血迹,他没心思顾及,展开纸笔迅速写好一封密信:“让花鸩亲自去送,南疆他最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