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本事却心高气傲,这样的大小姐我到京中随手能抓来一车,你说,我为什么唯独选了你?”
许翎声音平淡。
江稚梧无措抬头,对上他剔透带审视的目光。
高台上的青年声如玉石落盘:“因为你别无选择。
“你我看似是交易,但我要杀那人不只你一个选择,而你只能仰仗我,只能按我说的做。”
不容置喙的语气混着凉薄蔓延至江稚梧四肢百骸,叫她有些难堪。
她本不是来争讨这事的。
但是对方既然主动提起了,她也想为自己分辨一句。
江稚梧从齿缝中憋出声音:“我只答应帮你杀人,并未同意……同意……”
她支支吾吾,实在说不出卖身二字。
不似她脸皮薄,许翎悠悠把话接了过去:
“若不出卖皮肉,你又如何能杀人?”稀松平常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还以为,你早有觉悟呢。”
江稚梧呼吸一滞,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表达她的生气。
她咬着下唇,一双乌眼倔强:“许鹤沉,或许你应该先告诉我,我要杀的人是谁,再商定怎么杀了他,而不是就这么安排了全部。”
许翎不咸不淡开口:“听我安排便好的事情,为什么要再和你商量一道。”
说与不说,对要做的不会有任何影响。
非是他独断专横,而是不认为面前这个女子能说出让他改变决定的理由。
许翎乜斜了她一眼:“告诉你也无妨,我要你杀的,是大安的当朝太尉,秦桑海。”
江稚梧眼皮突突一跳。
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甚至可以是说是熟悉。
秦桑海,是大安的当朝太尉,是她爹爹江谷的政敌,也是她的好友秦青梦的父亲。
关于秦桑海此人,她从秦青梦那里听说过一些。
孔武,威严,风流。
据秦青梦所说,秦桑海虽然是行伍出身,却和那些只会逞勇斗狠的莽夫不同。恰恰相反的,秦桑海本人大胆心细,又多思多疑,哪怕是在京中,身边也从来不离高手护卫。秦青梦对自己家中养了一干府兵而觉得自己被监视了的事时常对她抱怨。
要对这样的人动手,雨霖舍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在戒备森严之下强取当朝太尉的性命且不留下任何把柄。
只能另辟蹊径,攻其弱点。
而秦桑海的弱点,就是女人。
多情的爹,善妒的娘,还有层出不穷的小妾。太尉府上的艳事,秦青梦权当话本子讲与她听。
从前她只当无聊时的闲话,听过算过,没想到如今自己竟也成了故事中的一环。
江稚梧的记忆一下被拉的很远。
她天性脾气软话不多,又因幼年时被高僧断言命格偏弱,需要经常到山寺中避暑修身,以致在京中并没有什么闺中密友。
只有一个秦青梦,还算合得来。
秦青梦年长她几岁,与她在诗会上相识。秦青梦为人张扬恣意,不通文墨,在诗会上受其他京门贵小姐的羞辱排挤,她出言为秦青梦解围,二人这才结为好友。
她与秦青梦是好友,但是秦桑海与她爹爹江谷在朝堂上的政见常有不和,太尉与丞相是平职,只是大安重武轻文,文官尚有左右二丞相互制约,太尉之职却是独一份的,那些官员们见风使舵,捧得太尉好似得比丞相要高出半个品级来,在秦桑海的弹压下,爹爹时常有政令难以推进,在家中与阿娘抱怨过,她也听到过。
虽说爹爹并干涉她与秦青梦私下的结交,但她却不是一味只要自己高兴的顽童,知道不好与秦家走的太近,因此都是秦青梦到江家与她谈玩,她从未主动去过秦家,也没见过秦桑海。
后来秦青梦嫁入皇宫,成了圣上跟前得宠的妃子,与她便少了联系,再后来,她也被点为采女,还想着能到宫中与秦青梦再续金兰之交,谁知还未等到她取字礼,江家就出了变故。
江家出事后,她无处求索,万般无路之下给宫中和秦家递了条子,期望秦青梦能念在相识一场的情谊上帮帮她,但是那些条子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讯。
至此,她只当自己和秦青梦的情谊彻底断了,却不料今日此时还会再和秦家有纠缠。
过往旧事历历在目,又恍如隔世,心头窒闷苦涩渐起时,江稚梧强迫自己停止回想,收拢思绪后抬眼,再次对上许翎的一双冷眸——
什么样的人会想杀一国太尉?
秦桑海手握兵符,掌管东南两地千里之广,还有一个在宫中做宠妃的女儿,是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且据她所知,秦桑海手下的四位卫将军皆是骁勇善战之徒,各个野心不小,秦桑海若死,大安必会陷入群兵无首,将领相争的危险境地!届时,圣上与廷尉也绝对不会放过谋刺大臣的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