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琴舒叶隔着帐子都听到了琴舒丹细微的啜泣声。
琴舒叶平心而论,叶一贞平时对琴舒丹确实有些疏忽,这种疏忽也不是她主观上刻意的偏心,而是因为生活的压力、照顾子女的责任,压得她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太多,母女间又缺乏必要且有效的沟通。
加之琴舒丹向来听话、懂事,五个孩子里她的性格是最像叶一贞的。久而久之叶一贞就形成了一种惯性思维,因为这个女儿样样都顺她的意,所以也从不需要她操心。
可实际上呢,琴舒丹是五人当中心思最为细腻敏感的。
因为父母常年对她的疏忽,因此上一世在叶一贞和琴卫民双双离世后,琴舒丹为了摆脱这个贫困潦倒的家庭,毅然决然跟了一位即将回城的知青,从此以后再也没给这个家的任何一个人写过一封信,打过一通电话。
多年以后琴舒叶才从一位同乡那里听到她的消息,琴舒丹在婆家的日子并不好过。那知青回城以后就肆无忌惮了,外头莺莺燕燕无数,琴舒丹不到三十岁就患癌去世了,连她的葬礼都没通知娘家人。
琴舒叶看了一眼身旁睡熟的幺妹,轻手轻脚掀了被子翻身下床,抱着枕头来到琴舒丹床上。
琴舒丹蓦然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慌忙擦了泪敛了声,她强忍着汹涌的委屈问:“你怎么来了?”
琴舒叶平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在胸前,望着白色的帐顶,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你长大了,二姐就不能跟你睡一张床了?”
琴舒丹背对着她,靠在床铺最里面,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是,只是二姐一直跟幺妹一起睡,我有点不习惯。”说话间,她不经意地将身上的被子让出去一半。
琴舒叶自然地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顺道往里面挤了挤:“你还真生肉肉的气啊?”
琴舒丹吸了吸鼻子:“哪有,肉肉很乖、很懂事,我也很喜欢它,怎么可能跟它生气。”
琴舒叶:“那就是生妈的气?”
琴舒丹转过身来,和琴舒叶肩并肩平躺在床上,口是心非道:“我怎么可能生妈的气。”
琴舒叶也没有说话,帐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姐妹俩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儿,琴舒丹才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生气的,看妈喂肉肉吃饭,给它擦嘴,妈都没对我这么好过。”
琴舒叶用肩膀顶了顶她:“哟,你的意思是你还想让妈给你喂饭、给你擦嘴?要不我明天就跟妈说,让她以后也拿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你。”
琴舒丹破涕为笑,推了她肩头一把:“我才不要,我都多大了。”
琴舒叶又说:“哦,不要妈喂,那二姐喂你?”
“哎呀,二姐,你讨厌死了!”琴舒丹转过身来,小拳头轻轻地捶在琴舒叶肩上。
任由她闹了一阵,琴舒叶又说起琴舒丹小时候的趣事:“还说妈不疼你,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妈把你三哥留在家里给奶奶带,她自己把你捆在身上,再下地挣工分。休息的时候就把你放下来喂几口奶,琴维祥半岁就断奶了,你吃到一岁半,直到妈没奶了,你才断的奶。”
“我怎么不知道呢?”这些事从未有人跟她讲过。
琴舒叶:“你当然不知道啊,你那时候才多大,你都还不记事。”
琴舒丹追着琴舒叶继续问:“二姐,你再多给我说点小时候的事呗。”
应她要求,琴舒叶继续说:“你小时候一口烂牙,公社王老师都说你这牙治不好了,只能等你换了乳牙才有可能长好。从那以后妈把家里所有的糖都锁起来了,害得我们都没糖吃。”
这件事琴舒丹倒还有些印象,毕竟小时候她牙疼得满地打滚,还让她记忆犹新。只是那时候她嘴馋,想吃这个想吃那个,只记得妈妈什么都不给她吃,原来是误会一场。
“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你六岁上小学那年,二叔家的志刚、志强和宝珠,等你落单的时候把你拦在路上。说你一个女娃儿家还去读书,花的是他们以后娶媳妇的钱,志刚、志强两兄弟把你按在地上,宝珠拿出剪刀把你辫子给剪了,这事儿你还记得吗?”
琴舒丹想起来就生气:“我当然记得,当时妈偷偷交了学费,让我们姐弟仨去读书,志刚、志强和宝珠坏得很,他们打不过你和三哥,就跑来打我。宝珠下手可狠了,直接把我的长辫子剪到了耳根处,我躲在家哭了好几天都不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