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在三百年前,幽都以南,黑水以东,与青孤峰相对处,有小国名临越,临越有公主归玉。
公主出世那日,天欃夕出西南,司天监占曰:“殃也,必有国破乱君,而军起于丧乱。”
皇帝当即决定赐死公主,宫中的道士听闻着急忙慌地跑来,跪在大殿外向皇帝进言:
“公主命格孤煞极凶,不能贸然杀之,不如在王气充沛的皇城中修建佛寺,请来高僧为公主日夜超度,如此延续十五年,才能去除公主身上的污浊之气。”
皇帝摸了摸稀疏的胡须,显得有些难为情。
他半生庸碌,属实没有值得为后世称赞的功绩,一直想着求个“仁”的名声,于是沉吟思索片刻,颌首同意了。
归玉在不会走路时就被嬷嬷抱到佛堂,在梵净寺里听了一群和尚念经。
她长大后再忆起儿时,只记得台下一排排油滑光亮的脑壳,台上坐着微笑不语的冰冷佛像,诵读声如绵绵不绝的雨丝迎面扑来。
这样的日子延续了十五年,烦人得很。
十五年如期而至,当初缩在襁褓中昏昏欲睡的婴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也还是瞌睡着,只不过挪到了蒲团上睡。
李嬷嬷打开门走进来,带来一阵凛冽的冷气,她探出粗糙皲裂的大手将归玉摇醒。
“公主别睡了,该动身去青玄宫了。”
归玉被她揪起来,推搡着往外面走。跨出门槛,漫天飞雪扰乱她的鬓发,面前的台阶很长,铺满琼芳,尽头处有个人打着把桐油伞站在雪中,素白的衣角被呼啸风雪带起,显得有几分萧瑟。他听得动静挪开伞面,朝她微微一笑。
归玉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心道:是个有头发的。
那人对她的目光熟视无睹,他也在打量着她。
归玉的脸上不着粉黛,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瘦小的身体裹在不合身的宽大风袍中,整个人显得滑稽可笑。
饶是如此,她仍然微抬下巴,吐字平稳而清晰:“你是谁?挡到本公主的路了。”
那人回道:“我是你哥哥。我来接你回家。”
这个自称是她哥哥的少年叫云晟,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却似乎很有能耐,他牵着她的手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向他行礼。归玉听见别人叫他“三殿下”。
云晟把归玉带到了青玄宫,这里的主子是个不苟言笑的女人,年过三旬却仍然美丽,她喜欢穿很华贵艳丽的衣裳,不爱搭理人,总是冷着一张脸。
云晟跟归玉说这是齐妃娘娘,从今往后她就是归玉的母亲。
但这个母亲异常冷淡,归玉每次来跟她问安,齐妃娘娘都不看她一眼,只淡淡道:“好了,下去吧。”
归玉心想∶书上说母亲爱极疼极自己的孩子,果然是骗人的。
直到有一天她午憩时听到外面的侍女聊八卦,才恍然大悟。齐妃娘娘并不是她的母亲,她真正的的母亲早在半年前患病死去了。
据说她临死前还想见归玉一面,但是皇帝没有同意。
归玉脑中没有这段记忆,她半月前生了场大病,险些烧坏了脑子,记不起来以前的事了。
归玉并不在意齐妃的态度,她生来就冷心冷情,不与任何人亲近。齐妃免了她每日的请安后她也乐得自在,自己在屋里捣鼓东西,青玄宫有个偏僻的小园子,归玉常常跑到那里玩。
云晟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来看她,他是个很温和宽厚的哥哥,脸上总是带着柔和的笑意。他来时身后跟着两个宫侍,抬着一个外观精致的木箱。
宫侍当着她的面打开箱子,是一些她不曾见过的精巧玩意儿,够她玩上小半月了。
他来了几月,这些稀罕玩物把她的小仓库堆满了。归玉没有在他身上发现讨厌之处,于是终于勉为其难地开口叫他哥哥。
云晟听到了只是微笑,温暖的掌心抚上她的头顶,“记住了,只有我们两个时才能这样叫。在别人面前怎么说?”
归玉不假思索地答道:“三皇兄。”
“对了,真聪明。”
云晟今日显得有些安静,他把箱中的镂空象牙球拿出递给她,归玉瞥见了他手肘上的淤青,惊讶道:“娘娘打你了?”
云晟愣了下,笑道:“瞎想什么呢,不是。”
“那是谁?你说出来,我帮你教训他。”
除了齐妃娘娘,还有谁能随意处罚三皇子?
他淡道:“没有谁,我自己摔的。”
“咦——你真笨。”归玉露出嫌弃的表情,心中却道:他说谎,明明是那个人打的。
昨日她在园子里瞎逛,碰巧听到有人在议论三皇子,于是躲起来听了半天墙角。
大抵是前些日子冬狩,云晟抢了太子猎得的一头稀罕花鹿,太子告状到皇上面前,云晟就挨了罚,在府中禁闭十日。
罚虽不重,却屈辱得很。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