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熙攘,路边馄饨摊三三两两坐满茶客,青衣老板娘很快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馄饨,馄饨莹白软嫩,唇齿留香。
虞长宁自小被困在宫中,学得是四书五经,见得是高官贵女,还真没这么接地气过。
平凡民间,别样热闹。
她如今彻底甩开了公主架子,吃起东西来也随性得很,举手投足自在又散漫。
旁边那桌人正在闲谈。
“听说了吗,昨日户部尚书李家被满门抄斩,表面说是贪污受贿,实则啊,是被人检举,打成了燕王余党!”
“原来如此,我还说呢,如今宣清朝堂里那些为官作宰的,谁不私下捞点油水,怎么偏偏李家倒霉,原来是和反贼燕王有关,那就不奇怪了。”
“说的是啊,这些年来,和燕王宫变扯上关系的,没见哪个能善终,就连当年满门忠烈的江家都……唉!”
燕王宫变。
虞长宁伸出白皙细嫩的手,两指若有所思地敲了两下桌子。
这事她倒是有几分印象。
七年前,宣清的这一场宫变弄得声势浩大,天下皆知。
燕王拥重兵谋反,一举攻入宣京,挟持先帝以谋王位。其中牵扯势力众多,将宣清一半朝堂都卷了进去,甚至还有人云,燕王当年之所以能积存势力,同党之人竟与魏梁有关!
再后来,燕王下狱,先帝恨极,宁错杀不肯放过,将其无数同党抄家流放。
其中,就包括江府。
那时太傅讲起此事总是连连哀叹,说江府明明是世代贤良,满门忠烈,只因君主过度疑心就招致灭顶之灾,实在是不该。
江家——
虞长宁下意识看了江云适一眼,却见他只是百无聊赖支着下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似乎并不曾过多留意。
虞长宁忍不住问:“他们所说之事,你不在乎吗?”
“在乎什么?”江云适扬了扬眉梢。
而后,他反应过来,平淡地哦了一声,“无妨,都听过百八十遍了,早就习惯了。”
听过百八十遍?
虞长宁怔了怔,忍不住将当年太傅所言说了出来。
“江府明明是世代贤良,满门忠烈,只因君主过度疑心就招致灭顶之灾,实在是不该。”
对面,江云适呼吸一滞,猛地抬头看她。
旁边那桌也停了闲谈,匆匆忙忙转过身来,“姑娘快小声些,这等不敬之言可不能乱说!”
虞长宁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说了又如何,难道在这幻梦之中,那宣清狗皇帝还能治她个大不敬之罪不成?
那人劝完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
“不过,听这位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点陈年旧事。”
“哦?展开说说。”虞长宁吃完馄饨,百无聊赖,于是十分捧场,一双眸子专注地盯着那人。
自然没曾留意,江云适脸色俨然更加古怪。
那人如同不见,自顾自说了下去:“当年江家通敌叛国一事,表面虽然证据确凿,但据大理寺方差的说,那些卷宗都被先帝单独束之高阁,不许任何人再行查阅。”
“江大人一生戎马屡立战功,为人也是行善积德广结善缘,可是你猜怎么着,那件事之后,跟江家交好的权贵接连遭难,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最好的,也是发配到边远之地做了无名小官。”
“更奇怪的,是江家那座老宅……”
突然间,啪的一声。
江云适将筷子一把拍在桌子上,起身就走。
虞长宁一头雾水,没空再听后面的旧日秘辛,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喂,你等等我!”
二人一前一后,前面的少年步履如飞,在街巷间无比娴熟地穿梭着,后面的虞长宁几次险些跟丢,只能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跌跌撞撞,亦步亦趋。
直到少年终于停在了一处破旧院墙边,抬首立着,看不到神情,可那瘦弱的背影却显得无比萧瑟孤寂。
虞长宁追上来,喘着粗气:“你发什么疯,不是说那些话早就听过百八十遍不在乎了吗?你——”
“没听过。”
江云适打断她,抿了抿唇。
“后面那些话,我没听过。”
虞长宁尚且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就见他双手撑着院墙,发力起跳,动作熟练地翻了上去,眨眼之间,身影就消失在另一端。
虞长宁目瞪口呆。
“等等,那我怎么办?”
午后静静的风吹着树梢枝叶打转,那人显然没有管她的意思,梦里梦外的江云适都是一个样的狂傲自大,惹人厌烦。
虞长宁觉得无比憋屈。
但若是这时候偃旗息鼓,那就更憋屈了!
她今日还就非要看一看,江云适究竟在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