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案上新摆的,是一碟皮脆肉嫩、葱香浓郁的葱醋鸡,一盘外焦里嫩、鲜而不膻的炙羊肉,一笼蒸得金黄酥脆的金乳酥,还有一碗鲜美无比的河鲫鱼羹,皆是妹妹沐晚晴的手艺。
沐阳接连换了两个牢狱,平日里吃得清汤寡水,一点荤腥不沾,此刻闻到这熟悉的烟火气,不由吞了几口唾沫。
“你已经见过家妹了?”他激动得眼里能擦出火星子,“阁下究竟是谁?”
沈云裳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是扶风郡主。”
沐阳缓缓站起身,难以置信道:“扶风郡主?东宫的那位扶风郡主?”
总算有个第一反应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纨绔郡主”之人了,沈云裳心想近一个月的安分守己做得不错,至少京城百姓对自己改观甚多。
“正是在下,”她眉眼间颇有几分得意,“如假包换的扶风郡主。”
沐阳眼底疑窦丛生,他完全不能相信太子殿下的掌上明珠,恶名昭著的纨绔郡主,竟然愿意亲临大理寺狱这般污秽之地,同他这个背负死罪之徒话家常,甚至还要帮他伸冤。
敞开的牢门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动,是钥匙串撞击门锁的声音。
原本候在门外的那位随从突然闯进牢内,差点扑倒食案,她将头巾解开,如瀑青丝垂至胸前,半掩着苍白如纸的小脸蛋。
“兄长,你相信我,她真的是扶风郡主!”
沐晚晴颤抖着哭腔,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原本早该离开长安的妹妹,突然出现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内,沐阳脸色骤变,一改面对沈云裳时的优柔不决,急得青筋都暴起来了。
“晴妹!你怎么会在这?!”
沐晚晴一把握住沐阳那只瘦如枯枝的手,手指甲内积满血污,她死死咬着唇,心痛难忍,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地砸在他的手背上。
沐阳欲为沐晚晴拭去泪珠的手一抬,停在半空中,望见妹妹干净得毫无瑕疵的面容,又悻悻地落回到食案上。
他别过脸,语气里充满着无可奈何的心酸。
“我不是告诉过你,父亲留下的那本《律疏》第三篇里,夹着一份半个月前在京兆府开具的过所,你拿好当掉家产的钱,带上过所,乔装打扮一番,再混进出城的胡商队伍里,等从金光门离开长安,小道上自有老家亲戚接应,怎么还……你真是太不听话了。”
沐晚晴含泪道:“兄长蒙受冤屈,做妹妹的怎么能见死不救,苟且偷生呢,兄长是妹妹唯一存世的家人,若是保不住兄长的性命,我这辈子便没有盼头了。”
沐阳重重叹了口气,“不是同你说过了吗,真是胡闹……”
要不说这兄妹俩感情真心不错,跟八点档的苦情剧似的,连沈云裳都不免触动情肠,但她来这不是欣赏感天动地兄妹情的,而是来给大冤种讨回公道的。
“怎么样?这下你能相信,我是来帮你洗脱冤屈的吧。”
沐阳的双眸有一瞬间的涣散,他貌似在喃喃自语:“你……你没有证据。”
沈云裳双手一拍,“没有证据就去找嘛,你给我个准话,罗都知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瞧见沐阳仍旧支支吾吾的,沐晚晴焦急万分,“兄长,扶风郡主可是太子的亲女儿啊,难道如此尊贵的身份还不足以帮你伸冤吗。”
沐阳犹豫片刻,最终下定决心。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干草堆里一跪,恭恭敬敬地朝着沈云裳拜了一拜。
“草民沐阳对天发誓,绝未伤害过罗香莲半分毫毛,如有违背,便叫草民人头落地,血溅三尺!恳请扶风郡主为草民做主,还草民一个朗朗乾坤!”
沈云裳借着直棂窗投下的三分月色,重新往油灯里添了点火,沐阳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菜,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很是意犹未尽。
“二月廿四那晚,约莫是戌时四刻,莒国公——也就是娄霸王,领了我们七八个玩伴,一同去平康坊洪四家玩乐,请了罗都知做席纠。”
沈云裳打断他的话,“七八个玩伴?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贵族?他们跟莒国公很亲近吗?”
沐阳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我们这些人,平日里同娄霸王走鸡斗狗,跟在他屁股后头混口饭吃罢了,实在没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些良民,长安城里稍微有点脸面的官宦子弟,是绝不屑于同娄霸王为伍的,娄霸王虽继承了他爹的国公之位,可内外哪里都说不上话,只是表面光彩,至于亲近不亲近,总之娄霸王外出潇洒,也就是叫上我们这七八个人陪玩了。”
沈云裳又问:“这个罗都知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我听说罗都知死后,娄霸王伤心地跟死了发妻一般,还时常跑到京兆府找京兆尹哭闹,他们俩关系有这么亲密无间吗,罗都知死前已满三十二岁了,娄霸王才二十有六,两人差了六岁,按理说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娄霸王有钱有势,多的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