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以坐在那里,满身风尘。她十指相扣,手肘放在膝盖上,指尖有些微微发抖,好像被笼罩在一片浓重的黑云里。
但是这样的俞以在手术室的门口并不显得突兀,黑云从俞以的头上蔓延了那整个手术室门口的走廊,所有人都低着头,各自在为手术室中的人祈祷着平安。
手术室的门把手轻轻转过了半圈,,一个身着无菌服的女人从门里走出来,问:“谁是沈渡的家属?沈渡的家属俞以在不在?”
俞以这会像个刚刚被接通电源的机器人,迟缓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还微微踉跄了一下,扶了一把扶手才算站稳——俞以的手脚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麻木了。
女护士见有人回应,就把话接了下去:“你是俞以是吧?病人想见你。”
俞以好像又被触发了哪个开关,一下子跌坐下去。
在手术室门口的“病人想见你”,其意义大致等同于黑白无常站在你面前告诉你:“阎王爷命我俩来拿人了,抓紧时间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是了,最后一面了!
俞以重新站起来,连滚带爬的往门里冲,冲向她的沈渡。
护士伸手拦了俞以一下,就直接被她带摔到了地上。俞以站起来还想往里冲,却被护士死死抓着。
“你先别着急啊,去旁边换无菌服,不然里面不让进去的。”护士支着地板站起来,说:“你个小姑娘,人看起来小小的,力气倒是不小啊。”
俞以配合着消毒,换好了衣服,再消毒,才跟着护士走了快速通道直达重症监护室。
俞以看到了躺在无影灯底下的沈渡,反而近乡情更怯,不敢再上前了。
沈渡身上有好多透明的管子,手上,脚上,胸膛上……
沈渡看着俞以,不,是盯着,定定的注视着俞以。沈渡抬了手,但没多少力气。
俞以的三魂这会才找回了七魄,上前一把抓住了沈渡的手。
俞以有些心惊,她体寒,手一年四季都是冰的,沈渡为这个费过很多心思,只要沈渡在她身边,她的手一向会在沈渡的手心里。
而现在,沈渡的手,比她的要更冰了。
沈渡的手还在往上抬着,沈渡呼吸面罩上的水雾明显增多——沈渡想说话。
俞以想帮他直接把面罩摘了,但手伸了一半一半又停住,继而求助似的看向那个带她进来的护士。
护士上前一边帮忙摘氧气面罩,一边说:“他的情况很不好了,我们不能让他死在手术台上,你的时间不多。”
沈渡用全身的力气在说话了,但声音还是很低,俞以很努力的凑近沈渡去听。
沈渡说:“对不起,对不起,一一。”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我不要听对不起,说你爱我,我想听。”俞以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沈渡停了重复的低喃,费力的摇着头说:“我不能爱你了。”
俞以好像没看见沈渡的动作,自顾自的说:“哦,你现在没力气,那我来说吧,我好像都没有好好跟你说过爱。我爱你,沈渡,我爱你。”
沈渡在用自己低到贴着他的俞以都听不清的声音说:“不要爱我了,不要爱沈渡了,不要爱沈渡了……”
俞以被护士赶出去了,沈渡的情绪激动,身体各项指标都在变得更糟糕。
与此同时,沈渡的其他亲属也被人引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看到俞以从里面出来,一群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沈渡的情况。
俞以只是靠着墙滑坐到地上,轻轻摇了摇头。
看到俞以的反应,有感性的女性长辈立刻开始哭嚎,以头抢地。
俞以费力忍了好久的泪水还是洇入了鬓角。
沈渡还是被推出了重症监护室,盖着白布。
周围各种哭声,咒骂声,还有安慰的声音不绝于耳。
俞以机械的跟着沈渡的病床走出了医院大楼,早有救护车停在那里,俞以就眼睁睁看着沈渡被推上车,他们要把沈渡带回家了。
救护车上只能坐下两个人,所以俞以拒绝了沈母让她坐救护的提议。
沈父和沈母坐着救护先走了,俞以自己去开车。
救护车不用顾忌红绿灯,也没有限速,一路飞驰,很快让俞以连车尾气都闻不到。
在等红灯的间隙,俞以放下了车窗。有雪花飘到了俞以脸上,化成了一颗晶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