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烦了,她要回去了。
沈含月将茶碗放回桌上,瓷底磕在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沈老太君侧目望向沈含月,脸上笑意收敛了些,“月丫头今日也来了,身子骨已大好了?”
沈含月不慌不忙款款走到中间,规矩低头,“回祖母的话,已全好了。”
秋妙淑皮笑肉不笑,“虽说是好了,可这小脸气色仍是不好…”
沈含月一丁点目光都没分给她,她抬起头平静看着老太君,“孙女病这两日在房中无趣,便翻了些书来解闷。可巧,昨日见着个话本子中写了重明鸟。”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叫秋妙淑下意识觉得不好。
哪来的什么话本子重明鸟,分明只是借口,偏偏这借口沈含月和老太君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母亲从前也最喜欢这鸟,每年科考时都恨不得化身成它飞越城墙,去瞧瞧进京赶考的学子中,有我外祖教的几何。”
沈含月外祖父从前是国子监祭酒,才名远播,教导过的学生能化作桃林遍布山野,堪称当代大儒。
沈老太君放下手中银匙,淡淡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听了下去。
秋妙淑想插嘴又插不进去,心焦得坐立难安。
沈含月蹙起眉头,眼眶微红,“读完那本子后,孙女本就只在屋中悄悄感怀了母亲。谁成想昨日收到来信,舅舅升迁调回上京,祖父一家都已重回宅邸住下。祖母,莫不是母亲当真化作了那鸟,特特来书中提点了我,莫要忘了与亲人相见?”
秋妙淑心中警铃大作。沈含月好本事,平日不见她提起外祖母亲,今日却在这里扮可怜,果真是好深的心思!
她慌忙开口,“是了,姚大人回京,总有机会能见上,你母亲也可安心了。”
沈含月执起一方素帕,眼泪擦拭在上面洇晕开来,她眸光含水,感激地看向秋妙淑,“秋姨娘果真是贴心人儿,当是知道了,我舅舅明日也会同赴中秋宴。”
沈含月擦完了眼泪,红唇却轻轻抿起露出个浅笑,“大约我母亲就是这样贴心,将日子都送到了我眼前来。我定会戴上母亲留给我的玉簪,不叫母亲白白费心一番。”
沈韶气得手心掐紧,那支簪子!
沈韶连忙站起向沈老太君开口求要,“祖母,那玉…”
沈老太君方才与沈含月对视了良久,此刻终是开口道,“亲家舅兄升迁调京,此事我也有闻。”
没想到她这孙女,竟是不声不响转了性子,成了个聪明人。
沈乐嫣在一旁看着沈含月你来我往地打机锋,已有些傻眼了。
不仅是她,沈含月看似温柔实则步步紧逼,一改往日行事风格。众人一时之间皆是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不该开口。
秋妙淑实在坐不住了。
县伯府中沈含月容貌最盛,又是嫡女。宴上嫡出不在,庶女尚可出些风头,可嫡女若坐在前头,沈韶还掐尖要强那便是不敬不孝!
叫她姨娘也就罢了,还提什么化身重明鸟,真真好厚的脸皮。
秋妙淑试图劝动老夫人,“可月儿身子还未好全,若是明日受了风那可怎么好?”
她回过头,似是一个全心全意担忧小辈身体的庶母,“月儿啊,你听话。你身子本来就弱,若是因着见亲人病了,岂不是美事变坏事?姚大人已回京,想见不必急于一时。”
沈含月已回到座位上,坐得四平八稳。
姑娘穿得虽清冷,凤眸却刚刚浸过水,眼尾染出淡淡红晕,满面素妆也遮不住的眉目含情。
沈含月好似一朵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却坚韧绽开层叠白瓣的梨花。
美人蹙眉,眼中有着浓郁化不开的忧愁。
沈含月垂下眼帘,似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姨娘连这点心意,都不愿成全我吗?”
她颤着睫羽望向窗外,“月儿不愿违逆长辈,那我便只在府中,陪我的母亲罢。只盼着舅舅不要责怪我,明知母亲思念他,我却罔顾了母亲意愿留在府里。”
秋妙淑简直是愕然了,沈含月如此情状,倒好像是她欺负了她。
说什么陪伴母亲,好端端的中秋要陪着死人,她倒是不嫌晦气!
沈老太君不耐烦再看这些内宅争斗的戏码,“好了!一场宴会而已,难不成是草扎的人吗,风一吹便倒了?”
沈含月不等秋妙淑反应,直接站起行礼,“多谢祖母成全。”
秋妙淑还想开口,却被沈老太君打断。
沈老太君语气暗含警告,“月儿毕竟是嫡女,你也不该管得太宽才是。”
秋妙淑僵在原地,是啊。
当年姚知韫身死,沈定答应姚寻墨短期内绝不娶继室,她趁着这个机会终于抓牢了沈定的心。
这么些年提了多少次扶正,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却赶上了沈定升官和伯府承袭。
要扶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