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垂,无边的沙漠虽还残留烈日的余温,渐起的风沙却已带来一丝凉意。
白日里顺着城墙根摆满的摊铺已收的差不多了,最后几个忙碌的身影在看见管门的守卫从躺椅上站起来时,一把抓起手边能拿走的东西,拼命的向城门跑去。
守卫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老式怀表,看也没看急匆匆跑过来的几人。在手中怀表指针指向整点的那一刹那,守卫抬眼漠然地扫过远处仍趴伏在沙堆中的瘦弱身影,身手利落的回身一把拉下闸刀。
随着闸刀的拉下,咔咔咔咔的铰链拉动声响了起来,重逾千斤的大门正在缓缓合上。
这时,门外还有一人抱了满怀的东西正在拼命跑来,一路上怀里的东西叮叮当当的掉了不少,却也顾不得去捡,好险赶在大门彻底合上前,跑进了门内。
余阳惨白,四周皆宁。
就在大门合上的一瞬,那个一直没动静的身影,动了。
代好六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亲眼见证了一个女孩从出生到消亡的二十一年的人生。事无巨细,全程参与,就像是经历了第二次生命一样。梦的最后,是女孩奄奄一息被扔进黄沙中。
作为一个合格的影卫,代好六从小时候起就是从尸山血海里爬过来的,早就见惯了生死无常。可是不知道是与梦中女孩一起久了生出了感情还是怎的,在女孩被扔进烈日黄沙的那一刻,她竟如同身受。
黄沙的憋闷和高温的蒸烤逐渐消耗着女孩的生命,那种无力与窒息感渐渐与代好六入梦前胸口被一□□中时的感觉渐渐重叠,让她失去了意识。
咔!咔!咔!咔!
铰链声如催命符,将代好六骤然惊醒。
从小在死人堆里拼杀出来的本能,让她在清醒的瞬间就一跃而起,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正是她梦里最后见到的,女孩消亡的地方。
一望无际的荒漠,鼻尖仿佛还能闻到皮肉被烈日灼烧的焦味,身后的城墙将她与沙漠隔绝在外。
代好六抿了抿因缺水而干裂的嘴唇,舒展着还有些僵硬的手臂,努力适应着这具新的躯体。
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从女孩的身体里醒来,但逐渐昏暗的光线,和几乎与地平线齐平的落日,让与梦中女孩一起经历了世界沙化的代好六,陡然升起了危机感。
入夜后的沙漠,代好六从来没有待过,可是在跟女孩一起经历的梦中,几乎每天她都能听到各式各样夜宿沙地的惨案,由此可知沙漠的夜晚会有多危险。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到夜宿的地点。
首选,就是城内。
代好六小心地跑动了几步,适应后就快速地朝城门奔跑过去。
这座城叫归元城,是世界沙化刚开始时,沙化实验室创建人陆兆元提议,联合军队,力排众议,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用时两年一点一点修建起来的。城内总面积两万平方千米,整个城市被高八丈厚数十米的城墙严密地合围着,只留下了东南西北四个出口。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沙化蔓延,为世界保留最后一点净土。
沙化第五年,城内依然绿树成荫生机盎然,而城外,早已变成了漫天黄沙。
事实证明,陆兆元的未雨绸缪是正确的。这一段丰功伟绩更是写进了世界沙化历史,仍然存活着的人类,都对此耳熟能详。
代好六在梦里跟随着女孩远远地看过城墙,可当时是在城内,城墙带来的是安全感。如今,倒是能近距离观察,城墙看起来像是用米浆、糯米混合着黄土浇筑起来的,指甲用力划过去,连道白印都没留下。
糯米、米浆混黄土建造城墙,在代好六所在的世界,不稀奇。可梦里女孩所在的世界,有火车、飞机,有水泥、钢筋,能在沙化一开始就舍弃现有的更直接方便的方法,转而用这种费时费力的老办法筑造城墙,陆兆元却也说的上是高瞻远瞩。
城墙伫立在黄沙里,坚硬非人力可摧,墙高八丈不可越。要想进去城内,唯一的途径就是城门。
但是,五点落锁,万事不开!
代号六知道这个世界的规矩。可落日黄沙下,她也没有其他的法子,抱着万一的期待还是侧耳趴在城门上不死心地拍着城门。
嘭嘭嘭!
沉闷的击打声在耳边响起,连续拍打了数十下,可除了她手掌击打在城门上的声音,其他半点声响都没有。
夕阳余晖下的沙漠就像一座座金山,城墙、城门都陇上了一层深浅不一的金光,要不是黑夜马上就要来了,代好六真想像以前看到的那些老人一样,搭个椅子坐下来好好欣赏。
她不再做无用功,连续拍打这么久门内都没动静,看来是压根指望不上了。
梦里女孩一直生活在城内,对于如何在城外的一切,都来自于日常听到的一些粗陋的消息。相比起一无所知的沙漠,留在这里,活过今晚的几率才是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