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老捋着白须,眼里有欣慰有迟疑,更多的是对小辈的关切,他缓缓说:“我门弟子大多是十岁之后陆续进门,你六岁就在我们跟前了。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修士并非断情绝欲。”
但他又笑着调侃,“修士也是人嘛!你们还小,可以自己做决定。年轻就是这样,一腔壮志豪情敢与天比肩。没什么不好的,你也是啊,年纪轻轻的,怎么老是皱着眉。”
“啊?有吗?”林千顺下意识抬手抚眉,只是她自己看不见,所以不知道从方才大会起,她眉宇间就萦绕着一缕忧愁。
虽然很淡,瞒不过有心人。
胡良掌门原本被爱徒的真情告白感动得稀里哗啦,见此情景,又忍不住插嘴埋怨张长老:“好好的孩子,你干什么总是吓唬,一定是被你吓得!”
这会儿又敢顶撞张长老了?
林千顺哭笑不得,赶忙拉住自己师父,好声好气地解释:“没有没有,我都习惯了…不是,张长老也是心系门派,都是为我们好。”
好说歹说劝住了嚣张一时,后怕多时的憨憨师父。
“对了,我没在广集堂看到生息花的消息,长老和师父知道吗?”林千顺迅速转移话题。
胡良掌门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他先是恍然,“你方才是转道去博闻厅了?”
接着耐心解释:“嗐,博闻厅虽然收录消息,但也不是什么消息都会摆出来。像这种稀罕珍奇,比如生息花,有点实力的都知道。不过这种,一般来说就默认是遥月宗的了。”
他边说边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无所谓地摊手,“谁让人家老大呢。好东西谁都想要,拿到手是一回事,守不守得住就是另一回事了。”
“哎呀,太麻烦了!”他嫌恶地摆摆手,“到时候,遥月宗上门谈条件,好的呢,许些好处,权做交易;要是懒得做戏,直接派人强抢,谁还至于为这,对上遥月宗这尊庞然大物呢?”
说着说着,胡掌门的双眸肉眼可见地瞪大,表情惊恐,“爱徒啊!虽然你是为师的爱徒,但你也不能这么考验我们的师徒情啊!”
“是!为师知道你莽,但没想到你这么莽!师父这一把老骨头,迟早要败在你手里!”
……
林千顺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发现自家师父可真是个神人,话说了一箩筐,有用的一句没有。
她不得已转向听得津津有味的张长老,无奈承认,看戏不嫌热闹大可能是她们门派一脉相承的了。
“生息花嘛,”张长老满脸写着“还不是要靠我”的得意,倒也没再吊林千顺胃口。
“黑茎红花白蕊。茎剧毒、花致幻,蕊就不简单了,至洁之物,堪称万能。无论是入药、炼器、作符,加入一点便是质的飞跃。最重要的是,白蕊可破劫升阶,魔物不侵。”
“最最奇特的是,茎、花、蕊,三者相合,可致大梦一场,亲历前世今生。此等跨越时空之壮举,吾辈修行之人莫不心向往之。”
“不过……”
林千顺:“不过什么?”
“不过只是古籍记载罢了,是真是假无从查证。况且,显然是分开的价值更大,至于梦回前生,除了震撼,能有什么实际的益处?”
“那得看情况。”林千顺喃喃自语。
上一次她根本不知道生息花的存在,还是后来去了遥月宗听时抚提起的。
想到时抚,林千顺颇有些头疼。这糟糕的世界,好好的爱人,没了!好好的朋友,还得重新认识!
明明大家早已是生死之交,一转眼,又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
轮回的苦,大家一起吃了一次又一次,偏生只有她慢慢觉醒了记忆。
修士通常是很独的。毕竟大家主修的内容不一样,又不是同一门派,产生交集的可能性实在低得可怜。
她与笙笙是同门师姐妹,相处时间最长,但笙笙却迟迟没有觉醒,林千顺有刻意观察笙笙的行为轨迹。
笙笙是当朝公主,但随着修士盛行,皇子皇女但凡有修炼资质都会自选宗门加入。除了实在没天分连外门弟子都够不上的,宗门一般会酌情记在某长老或者宗主、掌门名下。
遥月宗离皇城最近,但笙笙却选了偏北的清光派。后来林千顺知道笙笙执剑不为杀戮,只为守护。
笙笙性情柔和但坚韧,像是折不断的藤蔓,永远坚持自己的道路。
像上次的自我献祭式天女散花,也不止一次了,但笙笙依旧没什么变化。
但凡痛苦,方才深刻;唯遇不平,奋起而争。
笙笙既不痛苦,也无不平,自然难以撬动封存的记忆。
笙笙选择牺牲,选择护佑百姓,她只是做了她想做的事。
林千顺有点苦恼,有点纠结,还有点不好意思。真要追根溯源她觉醒的契机,竟然是……
不服。
对不公平的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