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不能够的。
沈沉碧成了大梁朝某种意义上的藩王。
文合帝似乎乐于见成,在他老人家的纵容下,她的势力空前膨胀。
但沈沉碧很清楚,得到什么,便会失去什么。
文合帝将她架得这般高,断然不会是出于“心疼侄女”之类的缘由。
容毓姑姑显然想到这一层:“七年,足够磨刀,也足够养狼。郡主才从南郡回来不过三日,便发生这种事情,不管是巧合,还是阴谋,于郡主而言都是一场伤筋动骨的劫难。”
她适才比的三根手指,意为茶楼案中甚至有三品官遇难,这对北都朝堂来说无异于地动。
此案事关重大,按理,京兆府与兵马司需得严格封锁消息,但眼下竟已流言漫天。
茶楼起火至今才过多长时间,连久居深宅的姑姑都得了消息。
想来是有人要借此大做文章了。
“那依姑姑之见,我该如何?”
容毓垂下眼睫,犹豫片刻,豁出去般咬牙道:“不若急流勇退。”
沈沉碧怔然。
急流勇退。
是个保平安的好出路,但可能吗?
古有能臣扶持主君登基,于鸟尽弓藏前隐退,但那也是在大局已定时,多少奉献过什么。如今她拿尽了好处,临到头不干了,莫说皇伯父不肯放她,便是那些虎视眈眈的奸佞,不从她身上撕下两块肉来决不会罢休。
从踏入南郡的那一天起,她不止没有退路,还不能停歇。
“我明白姑姑的担忧,但许多事,容不得我任性。眼下局势……”
不待沈沉碧说完,外头闹哄哄地吵起来,杏月去而复返,神情难看:“郡主,宫里来人了。”
羽林军围了王府,文合帝身边的大监带着圣旨在正堂候着,似乎来者不善。
容毓姑姑忧心忡忡:“这未免太快了。”
桌上姜茶还是温热的,沈沉碧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行装,消息就已经传回宫中。
沈沉碧端起茶暖手,平静道:“姑姑别慌,先更衣。”
容毓定了定心神,示意杏月去取衣裙,自己带着女使匆匆前往正堂打点。
沈沉碧到时,容毓正陪着柳溯影叙话,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大监面上半点没有久候的不耐,见她来,反倒先躬身行礼。
他是伺候文合帝的老人,浸淫朝堂多年,势力早已渗透进方方面面,纵使朝中三品大员见他也要恭敬几分,但在宝德郡主这里,还轮不上他嚣张。
莫说等上一个时辰,便是一整日,郡主要他等,他也只能乖乖地等。
沈沉碧捧着手炉落座:“劳驾大监跑一趟,宣旨罢。”
柳溯影不敢怠慢,展开明黄圣旨,堂中人乌泱泱跪下,他觑了眼不为所动的宝德郡主,不敢多言,例行公事地宣了旨。
文合帝以郡主有纵火嫌疑为由,遣三千羽林军围了端颐王府,茶楼血案不破,郡主不得出府。
这是软禁。
他将圣旨捧到沈沉碧跟前,略有些忐忑道:“郡主,陛下也是一片苦心。”
沈沉碧双手接过,并不细看,随意递给一旁的容毓:“我明白,辛苦大监与林统领了。”
柳溯影连道不敢,又客套半晌,容毓姑姑才将他送出府门。
已至正午,高悬的日头明晃晃映亮羽林军兵卒的甲胄,王府富贵,几乎占据一整条长街,于是肃杀的银光便从府门绵延至街尾。
行人不敢多看,纷纷低头匆忙离开。
本来郡主回京,想拜访她的人络绎不绝,但这案子一出,圣旨一下,王府要有好几日清闲了。
容毓姑姑敛起面上的笑痕,垂眸叹了口气。
回来时沈沉碧还在正堂老神在在地品茶,仿佛被禁足的不是她一般。
“郡主,陛下这么做,不正坐实你的罪名吗?”
容毓姑姑展开圣旨,对着堂外天光反复观看,生怕遗漏一点细节。
文合帝对郡主的纵容前朝后宫皆有目共睹,她破例受封,见君不跪,幼年时常被抱在龙椅上耍玩,即便不上朝,千秋殿阶下那张为她而设的椅子始终光洁如新。
这道圣旨来得实在诡妙。
莫不是北都生变,陛下想拿郡主开刀不成?
沈沉碧轻笑:“姑姑,大监说得对,皇伯父是为我好。”
“这是何意?”
她唇角牵起莫测的笑:“他老人家的苦心,今夜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