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场附近的河中玩耍多年,学习潜水以来纵使听到无数警告,琳达也从来不怀疑自己与水是亲近的。所有模拟紧急情况的考试,她都完美通过,既然一切生命的来源都是大海,人也自海中来,与海里生物的区别不过在于呼吸系统的不同,那么又为什么不能有人将海当成家?
人在地面行走永远不会失去氧气,疲乏时也随时都有休憩之处,在海中总有一刻会察觉到自己的体力有限,琳达回头望向岸边,在她奋力向前时,岸已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什么都看不见了。
怪不得纵使打捞任务繁重,也不早些开始。离岸的洋流于无声无息中,就能叫人尸骨无存。琳达一停下,浪就将她带向更远,无论如何告知自己要冷静,到底还是会恐慌,心底一阵阵发麻,人也失去力量。
后悔吗?懊恼吗?以为先前看到人影,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不曾存在过,自己却濒临死亡,像是老天给她开了个玩笑。
在海面之下,似有阴影流动,就在她的身旁,品味这份慌乱的心情。
脑袋里越来越混乱,简直都要开始走马灯了,被逼到了角落里,无处可退,可是她怎么能停下。出于本能,也不会坐以待毙。
琳达看到一片礁石,什么都没想,只有朝它靠近。就连恐惧都在这时消失了,只想着活下去,世界成了虚无,疼痛也没有让她停下。礁石锋利,琳达伸展着四肢,让自己趴到了上面。指甲大小的蟹碰了碰她的手指,又从指边溜过,钻进缝隙里。浑身都湿透了,琳达大口喘着气,一身水珠滴落,叫她打了个极大的冷颤。影子停在石边海中,在琳达收起腿后发现够不着,又转了几圈,才无可奈何般离开了。
琳达闭着眼睛,低垂脑袋,风刮在她的皮肤上,想就此晕过去,可是做不到。没人给她讲过童话故事,她不明白人们对安徒生的狂热,只是此刻不禁在想:小美人鱼趴在石头上,看着王子的船时,比起心痛,更应该是身体被海风侵蚀出的锐角硌得痛吧?
体力大概是在恢复,她不知道,看天空能判定要向哪个方向游去,可原来海是这样没有边际的,和上方相对,不管眨动多少次眼睛,此刻的她都渺小得与人脚下的蚂蚁没有区别。
风的声音将一切杂糅,传入耳中的声音都成了一团,没法分清,琳达高高地伸出手,要将漂在高处的云团抓在手里。当青年坐着快艇来到她的身旁,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劫后余生将所有的计划都打乱。
她离海其实没有特别远,青年在山崖上就看到琳达在往海里游,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学长找到了老师,就在树林里,已经不需要担心了,人多反而添乱,老师干脆全权让他处理。他没有立刻询问琳达怎么会跑到礁石上,只是用保暖毯将她罩住,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在她因伤口疼痛皱起眉时,他对她说“回去就包扎”。青年默默地坐在一旁,没有发火,没有催促,只是在等待。
很温暖,就连将出生不久的小羊羔抱在怀里,也没有这样温和过。刚才还在发抖,现在就得到了救赎。琳达垂眸看着下方,半晌又抬头看向青年,他竟然也在看着她,在蹙起的眉头下,他用那双漂亮的碧眸,拥有了琳达的全部。
学长先前信誓旦旦,说不毕业就绝不告白,琳达今早还想他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推翻已决定好的事。现在她知道了。理智有时会荡然无存,自己的心已经装不下更多注视了。
快艇靠岸,琳达走下沙滩,要用划伤了的手拽住青年——
岛上的广播响了,比新年夜的钟声还要大声。酒吧老板要所有人到酒吧集合,这是出了事故的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