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提前打好的草稿都被这一句话生生堵在嘴边，黎淮脊背一僵。
但那也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不过在男人低头的刹那，她就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勾唇笑了出来：“我知道的。”
黎淮的声音很软，似乎与她那样明艳的模样不大相配。但在黎家过了这样一段寄人篱下的生活后，她已经很明白要如何示弱，哪怕心中已经将对面的人骂的狗血淋头。
但男人对她的服软举措不为所动，甚至毫不掩饰的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蹙了蹙眉，身形却依旧笔直，指节轻叩在办公桌上，只留给她一个沉默且不耐的表情。
黎淮余光瞥见泠泠落地窗上印着自己的倒影又有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动作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然后才默默挺了挺腰杆，急忙跟了句：“是产品部的邵经理推荐我来的。”
方时序闻言，这才吝啬抬眼扫过她还攥在手中的两张白纸，哼笑了声：“邵秦。”
眼底却未达半分笑意。
黎淮这时候倒平白无故生出了一丝她身上极少出现的固执，犹豫了下，又开了口：“我能为FC创造价值。”
她不知道自己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是哪里冒出的勇气，她向来是惯于忍让退后的，此时愣愣开口，却只是想争一口没来由的气。
方时序离她不远，却没应她的话，只是握着钢笔的那只指骨匀称的手伸出摊了一下，面无表情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他的办公室很安静，除去暗色的装潢外，只余下钟表的齿轮声在屋子里尤为明显。
摆在桌角的圆台灯打着昏芒暖黄色的光，方时序的侧脸就这样隐匿在层次分明的光影交错中，显得他的好容易提起兴致投来的目光更加戏谑。
“黎家在西启锂业的IPO分析是我做的，您知道的，上个季度，力诚在新能源方面的市场集中度高于国内85%的券商。”
黎栋一手创办的力诚主营业务面向的是花都，今年受地方政府邀请才和鹏城众多券商合作ESG方面的项目，重心就落在鹏城。表面看是一个商业活动，但却是力诚扩展跨省市业务的一次绝佳机会。
可持续发展是近两年国家指向的重点，黎家压了很多筹码在这个领域上。黎淮刚毕业就接手了这个项目，也靠着这个项目第一次稍微涉足了家里的产业。作为黎栋名义上的继承人，至少现在还是，这都是个难得的时机向业内展示她的能力。
黎淮说出自己的筹码。
圈子里有自己的一套用人标准，她的资历也仅仅是勉强够格，但可惜的是今年FC没有总助的职位。更不必说她前年在国外GAP了一年，专程回国陪了外公最后一段时间，要真是算上这些，她不知被别人落下多远。
方时序瞥她，冷冷淡淡：“FC每年藤校和清北不计其数，不是没人能做成项目。黎淮，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够得着这里？”
他的目光沉寂如水，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更显得黎淮发潮的面庞和闪躲的眼神局促不安。
......正当她打算转身离开，刺耳的电话铃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黎淮低下头去，刻意避开了方时序通电话的表情。
她看见棕红色楠木下的黑色漆皮鞋迈步到一旁，男人不耐烦地应承几句，随后把电话搁在台面上。
“没看出来，原来是黎府千金。”
男人不温不火的声音陡然响起，黎淮能听出里头的嗤笑。
深吸一口气，她方才紧绷的身子陡然一松，一边暗自对抗着心中的细细密密的紧张，一边上前迈了一步，对上了那双淡漠的眼睛：“我是黎栋的女儿。”
她本来没想要捅破这层窗户纸，黎栋与她妈妈的事情，早就在花都这个不太大的圈子里头人尽皆知，更不用提最近的那些腌臜事，这个身份对于她们这一行的人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光彩的标签。黎淮从前顾念着体面不愿顶着黎家的名头在外招摇，但现在两人婚宴的日子都摆在眼前，黎淮觉得，自己从前是太知好歹了。
方时序的话让她突然想起来半个月前回到家里时给她开门的那个女人，她皮肤保养的很好，宽松的雪松色旗袍衬得女人的肌肤更加白皙。见到黎淮的时候愣了一秒，又迅速调整过来，把她领进家门。然后丢下一句“吃点水果，你们慢聊。”便施施然上楼回了房间，再没多给她一个眼神。处处彰显着对那个家的占有和自洽。
思量到此，她的眸光暗了暗，又捏紧拳头看向方时序。
“留我做您的助理...”
她重复了一遍，已然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男人，仅仅几个字都像是最后的挣扎。
临近正午，30层落地窗外的阳光正烈，又被办公室内的窗帘遮得严实。方时序盯着面前的人，头一次卸下别的情绪，只单纯想听听她能讲出什么东西来。
FC的饭点早就到了，尽管楼层隔音设备很到位，却也能隐约听见员工休息期间的谈话声，显得屋内两人剑拔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