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柴,二狗子爱洁,有时候柴火不够,就直接拿冷水凑合。夏折薇将回来时顺手买的饴糖塞给她,“我去捡些柴火。”
夏候昙打开油纸包,喜滋滋塞块饴糖甜嘴,“这会儿家里不缺柴火啊?小呆你说,阿姊这是怎么了?”
小呆甩甩尾巴,汪汪叫了两声。
夏候昙舔舔嘴巴,若有所思,“莫非阿姊猜到是谁给田里倒生石灰了?”
昨日婚席剩了点猪油,夏老二惦记那口滋味,不待夕阳落山便携女婿二狗子收工家去。说是女婿,这么俊的小伙把式不错,新婚燕尔也不忘回来干活,一口一个爹叫着,于他看来,和真得了儿子也没差。
夏老二心里高兴,有意小酌几杯。
崔皓起身去厨房,想烧些水帮他温酒,恰见灶间的大铁锅里装满了水,此时几近沸腾,于是顺手舀了些装进大碗端回桌上,将那酒坛浸入其中。
家中条件不好,如今喝的这点也是昨日办席剩的,夏老二鲜少喝酒,自然没有温酒的讲究,不由叹道,“苦了你了孩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儿子。”
说着,满眼带笑拍拍他的肩膀。
夏折薇闷头吃饭,夏候昙心直口快,“他就没自己的爹娘吗?”
话音未落,夏老二狠狠瞪来,扬起筷子冲她脑门敲去,半截筷子敲到了柔软的头发上,声音仍响得惊心。
夏候昙睁大了黑白分明的小圆眼,颗颗泪珠争先恐后淌出眼眶,小嘴紧抿,黑瘦的脖颈急剧收缩,根根青筋不住跳动,无声与她同样梗着脖子的阿爹对峙。
既是乞儿,哪来的父母?这话无疑是在戳人肺管子。饭菜刚塞嘴里,薛勤娘顾不上咀嚼囫囵吞下,“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
“还有你,孩子大了,别总是这么大火气,好好的脑瓜敲傻了怎么办?”
夏老二绷着脸收回手,不紧不慢继续吃饭。
“二狗子,童言无忌,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早就把你当成自己亲生的儿子看……”
阿娘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一时半刻收不住闸。夏折薇放下筷子,搂着妹妹,轻摸她的额头。触感微灼,竟是有些红肿了。
夏候昙抽噎半声赶紧憋住,忍得瘦小的身板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
夏折薇垂眼牵着妹妹来到厨房,取了帕子蘸水给她擦干净脸,洗干净后敷在额上,“等阿姊卖了花,给你买鸡蛋……”话头一转,将“敷”改成了“吃”字。
夏候昙仍在打颤,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干脆抱住她,紧紧揪住她的衣角。
阿爹的脾气惯来如此,除了二狗子也会为别的事这般行事,她不会因此迁怒他,可也不能不考虑昙昙的感受。夏折薇揉揉妹妹的头发,在心底叹了口气,只当没听到门外那串脚步声。
可惜夜里睡觉的床就那么大点地方。
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夏折薇闭着眼睛装睡,向内翻了个身。
脚步声微滞后重新响起,床褥微微下陷,熟悉的晨露半晞气息逐渐将她环拢。
记忆里球场上耀眼的红衣黑面小将、昨夜及今早无限贴近放大的俊脸和雨夜线条流畅的腰腹在她脑海中轮番闪动,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夏折薇睫毛发颤,呼吸难掩紊乱。
身侧那人许久没动,她居然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枕侧早已冰凉,没有出现如昨日晨起那般暧昧又尴尬的事情,夏折薇不由松了口气,收拾停当后,细细验看小妹的额头。
薛勤娘柔声问,“不是要去城里卖花?”
夏折薇“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揉揉夏候昙的头发。
薛勤娘声音更柔了些,“昨晚娘就看过了,你阿爹还是知轻重的。他那人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再怎么着也是你们的爹爹。更何况,琼琼确实说错了话,他那样也是为了你们好……”
夏折薇挎着花篮迈开脚步,将阿娘的碎碎念甩在身后。
进城后没多久,她就碰到了常壬,这个高壮凶悍、浑身写满不好惹三字的汉子见了她,满面都是温和的笑意,“妹子卖花呐!怎么不见你外子来?兄弟们还想和他痛痛快快来几场!”
就连不少之前买过她花的顾客也问她今日怎么一个人。
明明他不在,存在感却无处不在,夏折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篮中的花卖完后,她将赚来的几十文买成了鸡蛋,小心翼翼拎到家中。
家中常放鸡蛋的竹筐昨夜还是空的,夏折薇走进厨房,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早已堆满了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