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睁眼,便上前一步,从莲缸里摸出一枚刻有龙女小像的神牌。
这是她前几日放置此处受熏的,本是等着沈杳好些再给她,如今得先讨个吉利给人带着。
正要离去,叫人喊住。
边子遮:“三婶,小像不是还要等几天?这么急着要?”
“阿杳,病重。”她紧紧握住小像,眉头紧锁,满脸哀愁看向边子遮,“我不想再看到有女娃同小月儿那般离世。”
边子遮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月儿是他的堂妹,也是李三娘唯一的孩子,三年前死于风寒。因此每当李三娘手下的病人难以治愈时,她都会来此替那些病人祈福。
这一个月死的人太多,多到边子遮听到“病重”这两个字都有些麻木。
直到三娘子走后,他才后知后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谁?沈姑娘?
他想要追出去问个清楚,却迟迟迈不出脚,就这么杵在原地。
神情木讷,眼神放空,就这么瞧着龙女像。
仅仅两面之缘,不足以让他挂心,就是一个陌生女子而已。
与他两面之缘的陌生女子,正宁静地躺在床榻之上,手臂被人拉起轻轻放在两侧。
伊图朵没见过沈杳这么安静的时候,她们相识都没有一个月,只是八天。
她不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可是还是打心底觉得眼前这个姐姐不该死。
“师傅。阿杳姐姐,是不是睡着了?”
李三娘子从背后环抱着她,把她揽到自己怀里,低声哄孩子道:“没有,只是龙女娘娘带走她而已。”
小丫头哇的一声哭出来。
生离死别,人生常态。
因沈杳未到官府补办遗失的文书,柳大人无法确定她的户籍,只知道她是景州人士。便托景州来的商人打听,无果,只能按当地习俗,身份不明者,停尸于龙女像前七日。
唢呐唱响,挽歌凄清。戒律堂这七天香火缭绕,纸钱如雪。
边子遮就一直守在院子里。
来吊唁的人不过就是医馆二三人,到了换班时候,一抹赤色出现。
“兄弟,还守着呢?”林禺戏谑地用手肘拐他,朝灵柩微微扬头,又抱臂惋惜,“红颜薄命啊。”
“近日来多事端,我怕此地尸变,冲撞龙女。”边照疲惫地合上眼,拇指使劲揉着当阳穴,方才舒缓紧绷神经。
庭院里早已植上树木,海棠移到外院,只剩光秃秃的树枝。
林禺:“啧,那我不打扰你守灵,起尸的话,喊我一声。叫我开开眼,一饱眼福。”
“有病。”边照暗骂一句。
忽然刮来一阵风,吹起满园纸钱。
他二人敏锐地察觉到有异动,对视一眼,手都放置在刀上,缓步向棺椁靠近。
灵柩响起咔嚓声,像是指甲抓棺木的声音,从深处传来一声闷哼。
随后又是一阵急促的拍打声,林禺听着这声响,心里发毛,又想起自己之前言语不敬,甚是懊悔。
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声音渐渐微弱,直至听得到风声。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出言不逊。”林禺给自己两巴掌,完事跪下来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边子遮才松下一口气,棺材盖就当着他们的面炸开,吓得二人抱头鼠窜。
只见棺材里伸出几根纤细的指头,死死扣着棺口,里面的人慢慢坐起身来。
女子扭头耸肩,活动着睡麻了的手臂,又揉揉酸涩的腰背,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边子遮探头相望,正好对上那女子的视线,心跳慢了半拍。
眼睛并未失色,皮肤依旧光滑,没有尸斑,甚至面色红润。
真是出乎意料,替她守灵的竟然是边老板。不对,应该是,居然有人给她守灵!
未免尴尬,沈杳主动冲人笑了一下,然后从棺椁里面爬了出来,稳稳当当的踩到地面。
低头摸摸身上的灵衣,手指摩挲到腰封处,发现别了个小木牌,拿起来一瞧,裂了个大缝。
上面篆刻的小像,四分五裂,头与肢体分离,简直是惨不忍睹。
难怪沈杳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她的小腹,原来是这个小玩意。
这东西瞧着倒是稀奇,她后背一阵发凉,回眸一看,恍然大悟:“原来还有个大的。”
明明莲缸里的水还在,龙女像旁边的红莲却早已枯死,莲叶也蜷缩成一圈。
她一眼就认出龙女像是照着谁雕刻的,心里默念一遍那个自己不愿回忆的名字。
应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