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辞见状握住手中小刀便要将他拦下。
而江三娘却拼命冲他摇头。
就在此刻,账帘突然被掀起,先前不知躲到哪儿偷闲的月亮此刻又重新高悬在天上。
皎洁的光透了进来,那刺客下意识循着光看了过去,而后便被一只箭钉中眉心。
他如山崩塌般向后仰了过去,轰然倒地。
“王爷!”
叶梧放下手中的长弓向他这边跑来。
裴卿辞没有应他。
手中的刀“咣当”一声砸到了地上,他双腿发软,险些坐倒在地上。
对了。
谢伯呢?
裴卿辞踉跄着向谢元在的那地方磕磕绊绊地走去,结果一个没站稳,他“扑通”一下子摔倒在地,他甚至来不及站起来,手脚并用着爬了过去。
帐内重新点起了灯。
谢元的身躯蜷缩在那里,血涂了一地。
裴卿辞将谢元扶了起来,让他的半个身子倚在自己身上。
他颤抖着,将手伸在谢元的人中上方去探他的鼻息。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看见谢元腹部的致命伤,下意识地想去捂,刚一将手放上去就染了好多血,他仿佛被烫到般立马缩了回来。
他像是不忍打扰到谢元的酣眠般小心翼翼地开口唤了他一声——
“伯伯。”
他没等到没有任何回应。
他像是不死心,又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谢元。
“伯伯,是我。”
谢元依旧睡在那里,了无声息。
“伯伯,伯伯你睁眼看看我!”
“伯伯,你别睡,你别睡啊,你睁眼看看我!我求你,你睁眼看看我!”
“伯伯!伯伯!”
“伯伯,你别不要我……”
裴卿辞知道,再也无人应他这声“伯伯”了。
六年前,那个站在城门外等着他,义无反顾地要跟着他走,说要永远守着他陪着他的人,如今就撇下他一个人在这儿,自己离去了。
叶梧见他这般,心有不忍,于是来到他跟前,“王爷,斯人已逝,您节哀。”
裴卿辞感觉到有人在唤他,但他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是谁。
是阿娘吗?
是谢伯吗?
好像都不是。
那是谁?
“王爷,王爷,您听得到我说话吗?”
哦,是叶梧。
裴卿辞一下子清醒了。
他转过头来望向叶梧,发现视线模糊了,以为自己是精神恍惚了,又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探,原是他的泪早已淌了满脸。
“我没事,”裴卿辞道,目光向叶梧身后探过去,“三娘如何了?”
裴卿辞顾不上拭干脸上的泪痕,问叶梧道:“方才她为救我受了那人几脚,可有什么大碍?”
“三娘她——”
“叶执御使,事已至此,您也不必想着怎么瞒我了,我虽十二,但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得,还需要人哄的年纪,情况到底如何,你只管如实说来便好。”
叶梧闻言只好开口道:“那人力度不轻,三娘本就体弱且又在病重,生生挨了他这么几下,怕是已经伤及肺腑,可能——”
“可能什么?”
“时日无多了是吗?”
裴卿辞其实心中早有预判,只是他不愿相信罢了。
他垂眸,将下巴轻轻地贴在谢元的额头,小声喃喃道:“伯伯,你看,如今,你们都要撇下我了——”
叶梧在他旁边还想再劝慰些什么,不料他却突然开口:“有劳都护查明这些刺客的身份,看看他们从何而来,是否还有同盟或是余党,背后主使究竟是谁,还有,这些人是否与此前那个纵火者有关。”
他眼眸深沉,如同投进去一颗石子,也看不见什么波澜的枯井一般。
叶梧道了声“是”。
他看着裴卿辞怀中的谢元,欲言又止。
“你先下去吧,留我一人在此便好,”见叶梧神色迟疑,裴卿辞说,“执御使放心,我还受得住。”
叶梧应了一声,叫人将那名刺客的尸体也一并抬了下去。
裴卿辞抱着谢元枯坐了一会儿,而后将谢元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
他起身去寻了块巾子,沾了水,走到谢元跟前,也将他身上的血迹尽数擦了,之后找了件干净衣裳来给谢元换上。
他猛然发觉,谢元瘦了,头发也白了,那双温暖的、总是牵着他向前走、总再他要倒下时支撑着他的手,早已满是粗茧和皱纹。
原来不过六年光景,谢元就已经老了这么多。
在肃北的风雪中,是谢元抱着他,守护着他,庇佑着他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