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假乱真,于是也冲着车夫大哥笑笑,跳上了车,压低声线道了声有劳。
马车停在听羽楼门口的时候,五百下的开市鼓还没有敲完,天微微亮,青杳跳下车,侍僮已经等在门口,问了是不是智通先生的助手,见青杳点头,立刻躬身引青杳进去。
这还是青杳第一次这么早来听羽楼,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到中厅水池静静地水流和锦鲤偶尔甩尾拍水的声音,水池中央的高台上帷幔都束着,一想到这里一会儿就会人声鼎沸地热闹起来,青杳觉得自己的手都激动地微微发抖,跟着侍僮的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她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可是雀跃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平复。
青杳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如果能有一天和智通先生坐而论道的情形,虽然现在自己还没有因为学识广博而成为长安月旦的座上宾,但是能够从门外站着听讲到今天进入内场,并且成为长安月旦的一部分,这一天青杳足足走了十年,一想起这些年种种,很多心绪涌上心头,五味杂陈。
“这是智通先生休息的雅间,请郎君在此准备。”
侍僮把青杳引入雅间后就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了。
青杳脱了鞋子,踏上木板铺制的地面,环顾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四四方方一间房,正对着门的是一架紫檀架子大理石绘着墨竹的大插屏;左手边是雕花格的横拉门,大约隔壁也是个雅间;右手边是一面墙,立着一排书架,上面好多书都是智通先生引用过的典籍;房间正中和四角各生着一只大大的鎏金珐琅炭盆,屋子里暖暖和和的,脚踩在木地板上都是温热的,很是舒适。炭盆的两侧是相对而放的两张紫檀木的书案,书案上摆着笔架、砚台、笔洗、稿纸等一应文房用品,右手侧的那张书案上摆着智通先生标志性的木制马首面具,这是青杳第一次近距离看它,感到既熟悉,又陌生,还有些不可思议。
侍僮敲门进来,给青杳送来了热茶和四样小点心,说智通先生特意嘱咐要用些茶点,以免一会儿月旦上辛苦,青杳笑着道了谢,用手捏起一只水煎包,烫烫的,葱花和肉混合在一起的美妙香气直往青杳鼻孔里钻,青杳张开嘴就咬下去半个,撑得腮帮子鼓鼓的甚为满足,又把剩下半个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拿湿帕子擦擦手,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只马首面具,细细地观察。
那马首面具近看其实怪吓人的:首先是比看上去大很多,得有一尺来高,是用整块木头雕刻而成的,虽然面具是个马头的样子,但是具体的细节又很生猛——马口大张,马牙是尖尖的獠牙;马眼圆瞪,瞪得足有鸡蛋那么大;鼻孔外漏着,青杳蹲下去歪着脑袋顺着那个鼻孔往上看,里面黑洞洞的,幽深而又神秘。青杳心里暗暗在想,这哪是个普通的马首面具,根本就是牛头马面的面具吧。又想到戴着这个面具的那个人的样子,觉得似乎他戴着面具时对于青杳来说更熟悉、更亲切。人真的很奇怪,戴上面具,就变成了一个旁征博引、侃侃而谈的博学智者,智通先生才是青杳熟悉的他。
智通先生是杨骎,杨骎是智通先生这件事,青杳现在想来都觉得不那么真实。
时间还早,四周静悄悄的,青杳鼓起勇气伸出手想摸一摸这个面具,指尖刚刚触到又吓得缩回手,生怕这个马张着嘴用獠牙咬自己似的,就这么来来回回伸出手缩回来五六次,青杳的手掌才轻轻地贴在了这个木制面具上,比想象中要平滑,也比想象中要旧一些,而且看久了也不那么吓人了,丑丑的,也有点可爱。
青杳见左右无人,胆子大起来,想把这个面具戴自己脑袋上试试当智通先生的感觉。
反正他又不在,戴戴又戴不坏。
青杳把这马首捧起来,好家伙,真沉呐,不愧是实木头。
说实话,把这一大块木头捧起来放到脑袋上,就这点功夫,青杳的胳膊都开始抖了。
但是一不做,二不休了!
岂料这一大块木头太沉,青杳抬到一半,还没稳妥地放到肩膀上,就中途重到脱手,“咚”的一声砸在脑袋上,差点给青杳砸得跪在地上,好不容易保住了脚下平衡,晃晃悠悠地原地转了两圈,发现位置没对正,双眼没有对上面具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再加上刚才被砸脑袋那一下子,整个人都有点懵,也有点晕。
好巧不巧地,这时候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一想到他可能来了,青杳着急得很,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把面具抬下来,还是先去开门,还是先答话,还是先怎么才好,这会儿觉得这房间好像是太暖和了,汗都急出一脑门子。
隔着面具,传来了侍僮瓮瓮的声音:“郎君,智通先生请的裁缝到了。”
裁缝?
青杳心里纳闷,请什么裁缝?还是自己听错了?
侍僮又敲了敲门,问能不能让裁缝进来。
青杳又懵又晕又着急,好嘛,脚下一绊,这就摔了个屁股墩儿。
“咚”的一声,是马首面具砸在木地板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