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戟他爹不是为了他不愿意娶媳妇跟他摔碗的。他复又躺回去,双臂枕在头下,只是可怜青杳什么都不知道。
大哥殉国以后,家里什么条件罗戟心里一清二楚,根本没钱给自己娶媳妇,反正罗戟也不着急,他坚信自己的前程得自己挣。
白天,青杳出去打水的时候,爹娘说的是让罗戟给青杳“留个种”,他们认为不能白养着青杳,如果她不能给罗家生个儿子,娶她进门这么多年就是纯粹在浪费粮食。
罗戟不认同,但是又无法责怪爹娘,他们就是这样的认知水平,罗戟只好发火。
爹娘授意罗戟和青杳睡在一张床上,夜里趁她不备霸王硬上弓,天亮走人,后面的事就不用他管了。青杳最好是能怀上,怀不上就得罗戟下次休假回家再原样来一次,直到她能怀上为止。
这种事在胡人和乡下地方有的是,一点也不稀奇。大哥已经死去多年,罗戟又无法迅速娶妻过门,传宗接代就成了爹娘最着急忧虑的事,就算孩子生下来,仍叫罗戟二叔,辈分不变。有了孩子拴住脚,青杳心也就定了,插上翅膀也飞不远。事实上早就有人问罗戟娘,为什么早没用这一招,一群婶子嫂子婆子没事就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别人家炕头上的那点事,青杳是个傻的,就知道干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骨头渣子几两重都被算计得一清二楚。
罗戟真不由得为青杳感到担心。但是他最后还是抱着铺盖卷推开了青杳的房门。
罗戟并不想违背青杳的意志做些什么,他只是,想离青杳近一点。
罗戟侧过身来枕着胳膊,看着黑夜里熟睡的青杳,月光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清秀的轮廓,他感到心平气和的宁静。
很奇怪,见不到她的时候,总有难以名状、落不到实处的烦躁,现在看着她了,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也不做,罗戟也心沉如水。
进了军营,一条大通铺上睡得老兵油子们一入夜就讲些荤黄的骚话,编排些风流寡妇的韵事供大家解闷,罗戟一开始听得糊里糊涂,慢慢地在青春的身体多次鼓胀欲望之后也就有些无师自通地懂了。关于男女之事,老兵们还时常拿自己与风月场上和粉头暗门的经验来交流,听得罗戟浑身发热,没来由地烦躁。
那就是女人吗?对罗戟来说,女人的神秘和未知的死亡程度不相上下。
可青杳也是寡妇,她从来也不说那些泼辣的下流话,更不跟男人开玩笑,她是寡妇吗?她是女人吗?罗戟感到迷惑。每当夜晚降临,老兵们开始交流的时候,罗戟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青杳的脸,没有一丝像他们说的那样。
她向你走来的时候,总是迈着轻快的脚步,有时抑制不住喜悦会提着裙子一溜小跑,但是临近了又放慢脚步,装作一副稳重的样子来;走近了,她光洁的额头可能会因为渗出细细的汗而沾几丝头发,当她把头发拨到耳后的时候,圆圆的杏眼就会浮起笑意,清秀端直的鼻子下,是小巧一张嘴巴,嘴角微微上翘,唇色红润明亮,配上一副伶牙俐齿,见到罗戟就叽叽喳喳起来——
“二弟你又长高了!”
“二弟为什么你总也晒不黑?”
“二弟我今早摔碎了一个碗,一会儿婆母要打我的话你可得帮我拦着点!”
“这个好吃,你吃不吃?”
“说好只给你吃一口,怎么吃个没完了,赶紧还我!”
……
罗戟不禁浮起笑容。
在罗戟心里,她比他高的时候他拿她当姐姐,当他比她高了以后就拿她当妹妹。
他们在春天的时候一起在曲江边放纸鸢;夏天的时候一边吃西瓜一边比赛谁把瓜子吐得远;秋天一起提着小篮子去拾落叶,然后点燃烤栗子和红薯来吃;冬天就趴在炕上头顶着头写字,写累了就下棋、打牌,往输的人脸上贴纸条,互相弹脑门儿……
罗戟的记忆里,对大哥罗剑的印象已经不深了,所以他总是把青杳和大哥割裂开来分别对待,他虽然叫她“嫂嫂”,但是那不意味着他把她当做哥哥的妻子,而且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罗戟想叫她青杳。
罗戟无法想象青杳和哥哥在一起时的样子,各种意义上的,他只要想到他们挨得近些胸口就像是要炸裂般的烦躁和生气。
可是她什么也不知道。
罗戟的怀里还留着白天在东市抱着她的感觉,青杳头发蹭在他脖子上那令人悸动的微痒感觉拂得他辗转难眠。
当青杳被人推得撞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多想顺势将她紧紧地抱住,恨不得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才好,可是他不能。
其实也不是不能,就怕吓着她。
他能感受到青杳的额头轻轻抵在自己肩膀上的矜持和羞怯,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那颤抖却真实而敏锐地传递过来,伴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让罗戟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也一阵阵发麻,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像飘在云端。他的手臂轻轻拢着她的后背,像是捧着一件只要触摸就会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