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叶笙特别喜欢笋片，可惜经方才四太太回来这件事，菜都有些凉了，小桂说让人再热热，秦叶笙问苏相忆：“三爹怎么说？”
“凑合吃。”
秦明月走了，苏相忆心情都放松不少，和颜悦色地回答。
秦叶笙捡着嫩笋往碗里放，又动了勺舀汤，清亮亮的鲜汤上浮了层浅浅的油，香味从油底下冲出来，酥得人骨头都软了。
汤倒进白米饭里，混着青白的笋尖，秦叶笙把公勺放回去，用私勺挖了满满一口混着汤汁的饭。
很香，真的很香。
那头四太太刚戚戚然地离去，秦叶笙便与苏相忆扯到上学时的自己身上。
“我以前念书时，就爱跑去餐厅花钱，很喜欢腌笃鲜里的笋。”
她不旷课，除了一年回一次北平，其余的日子都与学校相伴。
他问：“今夜还见面么？”
秦叶笙将饭咽下去。
“没钱了？”
就算再怎样，母亲也不会让他穷得吃不起饭，今个儿约一回，明天再约一回，成了心要和她勾勾搭搭，可别说是爱得无法自拔，她是年轻，又不是蠢，不信这一套，若是秦宅还有二小姐三小姐，他也会一并如此对待。
苏相忆剔了她一眼：“没乐子了。”
餐厅空荡荡，就剩他们两个人，和一桌饭菜。
这种问题让秦叶笙心里硌得慌，她有意避着他似的，默默把饭吃干净了就起身：
“我与管家学做账去。”
苏相忆靠在椅背上，双腿平直地搭着，显得那部分长衫深浅不一，秦叶笙挪开目光，见他鞋尖勾着椅角，阻拦她的去路，而两指风雅地夹着烟，却没点上，笑吟吟看着秦叶笙。
“问你，见不见？”
秦叶笙避而不提：“小爹唱戏唱得那样好，现在不护着点儿嗓子？抽什么烟？”
“戏都不唱了，有何可护？”
诚然，就算不护，他嗓音也是得天独厚的好。
许是顾及什么，他有意压了压声。
“以后你母亲叫我唱曲，我就说嗓子抽坏了，唱不了。”
“真的？”
“假的。”
秦叶笙将椅子一踹，苏相忆从容地抽走腿，刺耳响声过后，她的大衣扫过椅背，又很巧妙地避开桌面，脚步不停。
“走了，学做账。”
*
怎么说？
兴许她在关于金钱方面确实有天分，又或许她被人带过，总之她的能力使管家愿意抛开她的身份，衷心地夸赞她是个好苗子。
秦叶笙宠辱不惊，对此全盘接受。
“大小姐比先前稳重多了。”管家放下厚厚的账簿，里面的纸张被记上密集而工整的数字，可谓一丝不苟，几乎无错。
她接着道：“家主见过后，一定会对您大加赞赏。”
“要给我母亲看？”秦叶笙把钢笔的壳卡进笔尖里，随后将其放回笔筒，目光所及桌面一处裂纹，凹陷处积攒些许灰尘，又将笔拿出来，正正卡在缝隙间。
“不必了。”她说，“暂时不必。”
管家不知而不多问，秦叶笙自然地解释：“待日后有不便处理的地方我再崭露锋芒，或许更让母亲感到惊艳，更何况，我又不是次次能有这样的成绩，若哪回出了纰漏，她定要责怪我退步。”
管家欣然应允。
她不想参与两位的纠葛，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只要她们没有明面上撕破脸，她就能安稳度晚年。
秦叶笙告辞出门，拐了个弯儿，来到屋后洗去手上沾到的少许墨迹。
秦明月审美很高，宅院之间互不相连，而是由大片竹林隔开，竹林中间又横插一条浅溪，溪上架桥，有几处则是汀步石代替小桥。
往往汀步石靠近土壤的那一块竹长得尤其好，笋也嫩。
她小时候和人一起爬过山，山上的笋外皮颜色深，但尖端嫩绿。
她想挖，又见告示牌上用黑墨粗粗地写着——挖笋罚一块大洋。
她不挖了，结果走到半路，找不着方向，她还对那人提议：“我们挖笋，挖到以后让警官来抓，随后我们可以用一块大洋坐‘专车’回去。”
对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淡淡笑着。
那会儿她也是很爱说笑的。
北平的空气干涩些，水流涓涓地从指尖滑落，她关上水龙头，甩干手，思索起接下来该去唐仪那里结识新人脉，还是与上次的卷发商人曲兰香约饭、道歉，顺带商量以后的合作。
秦叶笙在上海沉淀下的书卷气无法很快从她身上脱离，因此社交这方面，她还做不到如母亲那般圆滑。
晚霞漫天时，她出现在了西餐厅门口。
这回，卷发女人比她早到，起身与她握手。
她们坐在靠窗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