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略微低下头,表情隐于阴影之中,晦暗不明。
他抽出苏顷女装的那幅画,艰涩道:“这幅画里,苏老板笑得很不一样,我想如果没有亲眼见到,怕是根本画不出来吧,我听烟娘说,以前苏老板总与他拌嘴,还说你若是不想理人连眼神都不给,所以我想苏老板会不会……”
“停!”苏顷打断他,“我就知道柳烟儿又在搞鬼!”
赵霁询问:“烟娘说的是假的?”
苏顷没好气说:“当然是假的!她这点倒是跟苏榆一致,都喜欢看别人因情刺挠的模样。”
她走到赵霁跟前,拿过他手里的画端详片刻,目露讥讽,随手将画甩在地上。
赵霁一惊,俯身要去捡,苏顷却一下捉住他的手腕,将他猛地拉近,赵霁往前一个趔趄,想要起身,却突然僵了身子,一动不敢动。耳旁喷薄着苏顷温热的呼吸,她正侧着头,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
“你捡它做什么,你不会是在可惜,薛文卿的心意被如此辜负了吧。”她声里似是夹杂着绕人的细丝,逐渐将他缠紧。
“怎会,我只是很好奇,若苏老板没有这个意思,又怎会被他窥见这种笑颜。”
赵霁强作镇定,可逐渐红透的耳垂却将此刻紧张兴奋暴露无遗。
苏顷冷声道:“因为这根本不是我。”她见他没有捡的意思,便放开了手。
“那又是谁?”
苏顷无聊道:“是他臆想中的我,我打小就不会笑成这样,再无忧无虑也不会,八成是他见着别的女子笑,想象着我也会如此,便装在我的脸上了。”
她坐回桌旁翘起腿,提起桌上一根小木棍来回荡在烛火中,火光随着她动作忽明忽灭。
“他是我见过最死缠烂打的人,无论是日常还是在商场,我以往只当他是没事找事,如今就算知道心意也与我无关,在我这里,他既不是对手,也不是朋友,更谈不上喜欢,只是一个饭后闲谈都不会聊到的人,至于烟娘口中所谓的拌嘴……我倒是经常讽刺他是真的,怪我竟然不知这种居然都被划为暧昧的范畴。”
赵霁看了眼昏迷的薛文卿,一时说不上是可怜他,还是与他同病相怜。
他在苏顷心中,怕也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存在。
“现在你好受些了?”
“啊?”赵霁有些懵。
苏顷斜睨过去。
“别在我这儿装傻,你明明在烟娘说了话之后脸色就不好了。”
原来她注意到了,所以刚才的解释都是因为他?赵霁心里不由咕嘟咕嘟冒起开心的小泡。
莫非在她心里,自己终究还是跟薛文卿是不同的。要稍稍重要那么一点?
“既然好受了,就洗洗睡吧。”苏顷打了个哈欠,她瞥一眼床上,见薛文卿的身子已占据大半床位,怀疑问他,“这床也不大,你确定能跟他躺一块?”
想想要她同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躺在一起简直要命,那跟尸体有什么区别。
赵霁叹气,“是不大,我估量错了,本以为会和你那屋的一般大,但既如此也没有办法。”
苏顷听着,见他垂眉耷眼,小狗一样,神态像极了她儿时养过的小黑狗,话脱口而出。
“要不你来我屋。”
等等,她在说什么。
然而没等她再添话找补,赵霁就弯起眉眼,笑道:“那就多谢苏老板了。”
苏顷努努嘴,烛蜡烧熔滴落,她用竹棍挡住,蜡便凝固在棍上,她缓缓勾起唇角。
算了,这未必不是她想要的。
她吹灭烛光。
除了大婚那日,这是赵霁第二次来到苏顷的房内,大婚时铺天盖地的红增添不少点缀,如今,没了点缀,显出房间原本的样子,看得也更加分明。
纱制的双重帘布挂在用来作为隔断的花罩后,外间置着圆桌绣墩,紫檀黑漆描金的书柜整整一面墙,上面却没什么书,摆放着些许茶具。里间入眼便是一个竹林白鹤的屏风,屏风后是雕刻精美的大红酸枝架子床,帷帐垂下,奢华隐秘。旁边立着衣柜,南面是个贵妃榻,背面檀木桌案上摆放着妆奁,烛台、一切应有尽有,却没有任何一件华而不实的多余物件。
风格如同苏顷本人。
外间早已有打好的热水供人洗漱,见苏顷自然地脱去外衣开始忙活,赵霁也不再犹豫磨叽。
等要就寝时,苏顷只剩一件里衣,她拔下头饰,一头青丝如瀑般散开,垂盖着姣好的身躯。
赵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苏老板,真要这么睡?”
他还以为像大婚那夜和衣而睡,竟没想到一眨眼她脱得快没了。
“不然呢?”苏顷反问,“你也可以穿着衣服,反正我不穿,难受。”
说罢她就钻进床里,拍拍外侧,“你还睡外边,枕头有两个,被褥只有一套,明天我叫他们再拿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