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回去后只推身上不爽利,晚饭也不吃。幸而今日不当值,便早早睡了,却翻来覆去一夜不曾合眼。
第二日伺候凤姐用完早饭,就假托一事来到怡红院,恰碰见定儿在廊下浇花,小红便问:“坠儿在哪里?我寻她说话。”
定儿拉她至僻静处,悄道:“方才被撵出去了。”小红大吃一惊,忙问:“为什么事?”
定儿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恍惚听见晴雯姐姐骂她懒,说宝二爷也使唤不动,就撵了。她妈才带她出去。”
小红听了忙抽身出来,刚转身就和人撞个满怀,那人看清是她,便道:“哎哟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小红姑娘。今儿贵脚踏贱地,可有什么吩咐?”
小红此刻哪里理会秋纹,只管急急去了,秋纹啐一口道:“什么阿物儿,也不照照!”又骂定儿一顿。
这里小红赶至角门,恰望见坠儿被她妈拉着,正磕磕绊绊往前走,她夺手不肯,倒叫那婆子打个爆栗。
小红赶着唤了两声,坠儿回头看见,正待说话时,她妈拽她道:“快走快走!磨磨蹭蹭地就罢了不成?叫人看见又生是非。”说着也不理小红,拉了坠儿又走。
小红见坠儿眼中含泪、满面羞惭,心中不由暗叹。左右细思一回,越发五味杂陈,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守门的媳妇子连声催促,坠儿妈忙拉起女儿赔笑出去。小红恐人生疑,只得转身回来,路上撑不住,不免偷洒几滴眼泪。
时光闲抛,白驹易逝,恍惚间十月已过。这日岫烟独自出紫菱洲来,过蜂腰桥转而向东直至怡红院。接着往北一转,绕过带蔷薇花架,上了架白石小桥,又穿过道竹篱花障。
刚进月洞门,只觉一股暗香袭来,时浓时淡萦绕不败。岫烟举步往前,展眼便至一处石阶之下,往上却是道山门,那香味也越发芬馥了。
恰巧有个婆子开门出来,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岫烟道:“烦妈妈报知妙姑,就说‘蟠香寺故人来访’。”那婆子答应了,不多时出来向请。。
岫烟信步进去,就见一人身着水田衣,头戴莲花巾;抚梅轻嗅,淡雅无双,不是妙玉是谁?
岫烟忙施礼道:“一别四五年,不想今日在此重逢,姐姐无恙否?”
妙玉稽首道:“方外之人何恙可有?我前日听见说大太太的侄女儿来了,就猜到是你,只是不便往园里探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岫烟笑道:“上回宝二爷提到‘妙玉’,我就疑惑是你,那日又听林姑娘说‘蟠香寺收的梅花雪’,这下地方也对上,人名也对上,清雅别致就更对上了,不是你还有哪个?故今日来访旧。”
妙玉听了甚喜,因问:“你看这几树梅花,比当年寺里的如何?”
岫烟近前细看,只见那树枝深深浅浅,就如水墨画出来的一般。枝上寒梅玲珑莹润,似胭脂却有态,如珊瑚而多香;几朵吐蕊怒放,几朵含羞带蕾。
花上尚余点点残雪,虬枝轻颤,便扑簌簌落下数片。更兼得风动芬芳散,树摇馥郁移,真个清新有趣!
岫烟击掌赞道:“好花!好树!我在山门外已赏过味了,此刻赏形更妙——可有收集梅花雪?”
妙玉道:“今年只下过一两场雪,还未收得许多。你算来着了,我前儿得了点子新茶,还未开封,今日正好同享。”
于是二人来在耳房,婆子端上茶来,却是套粉彩宝相花纹盖碗,岫烟笑道:“你的茶好,茶具也这样雅致。”
妙玉道:“你来了这程子,好东西还见少了?这个俗物算什么?前儿我一个成窑五彩钟也就那样与了人。”
岫烟打趣道:“什么人如此得你青眼?”
妙玉皱眉道:“说来可厌,那时节老太太与太太姑娘们来庵里随喜,我拿那盖钟与老太太奉茶。谁知竟有个什么刘姥姥,老太太就递与她吃了,她既使了,我如何能再收着?”
岫烟更奇道:“这刘姥姥是什么人?能跟老太太同坐对饮,想必也是亲眷。”
妙玉拊掌笑道:“哪里是什么亲眷?不过一个山野村妇,来此打秋风的,倒会装傻逗乐。”
岫烟莞尔道:“你干脆把那钟儿送与她了?”
妙玉冷笑道:“我们十来年交情,你何曾见我做过这样俗事?要不是宝玉亲来说项,我拿去喂猫也不给那婆子,就恐臭气熏得猫也不用!”说着自去蒲团上看经。
岫烟知她脾性也不为忤,笑道:“既给了她,必是你没用过的,如此也好,说不定就能救人于危呢。”
妙玉放下书点头道:“这句话还有个旧友模样,我用的东西再给那起子人拿去使,如何忍得?”
岫烟叹道:“你这样儿竟不能改,还说什么‘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我看你自称槛外人,一只脚却在槛内呢。”
妙玉听说也不生气,反笑道:“正是如此!那门槛安在何处只随我心:若放在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