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一烫脚,待会儿脑门出了汗,寒气就出来了。”
他只好照做,脚也进去了,水也喝了。
杜夷初又在书桌前坐下写字,石英钟滴答滴答。
他双手拄着床边,脚在水盆里偶尔弄出细微水声。
“我安排好了,明天送你出去。”
“外面没有搜查了?”
“嗯。”
杜夷初抬起头,用笔戳了戳嘴唇。
“唉,行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但这里是日本人的家,我不能久留。”
说完,她又埋头奋笔。
两人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她看看表,突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他的视线还神游在泡脚盆里,她却递给他一条毛巾。
“到时间了,水凉了,快去被窝躺着。”
游雪书还愣着,杜夷初却摁着他的肩膀:“快躺下,捂紧被子,出出汗就好了。快!”
他的肩膀很宽,大骨架硌到了她的手。
他半推半就地被她摁倒了,她给他掖了被子,他老老实实躺着,像个茧。
杜夷初蹲下来,把他的洗脚水端走了。
他去看她,只头动。
她把灯关了,又在书桌前坐下了,台灯专照她的脸,好像不为照别的。
他收回目光,看床帐。
“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他忽然说。
“您说。”她还在写,也不知在写什么。
“我……”他还没等开口,忽然被打断。
“哦,我知道了,边界层,对吧?”
他想了想,又转头看她。
她转着笔,认真地说:“你要研究边界层内部流场或变形分布问题,你必须把边界层区域在法线方向放大尺寸,才能看清它的微结构,知道么?”
游雪书思索半晌,说:“原来如此,放大边界层就是放大内法线坐标,放大了内法线坐标,就能求得合理的边界层微分方程。”
他沉吟半晌,又追问她:“那怎样才能把边界层解和内场解联接呢?”
“那就要视具体问题而定了。”她说。
他这就要起身去求解,却被杜夷初唤住了。
“不许起来!还要捂汗呢!”
游雪书又躺了回去,杜夷初走过来,给他重新掖上被子。
外面风雪深寒,屋里的暖把窗霜烘化了。
杜夷初边掖被子边说:“数学只是求解实际问题的工具,不是问题本身,数学就像一片海洋,当你想寻求它的帮助时,要有捏着鼻子跳下去的勇气,同时呢,也要小心被它淹死。记得完成任务后爬上来,再寻找新的物质运动的主题。”
这套说辞,可是辛祺教授说的,这句话开蒙了许多科学家,她要说给她的老祖宗听。
游雪书盯着她看,这一次,是毫无防备地散漫了思绪。
“工具……淹死……爬上来……”他失神呢喃。
杜夷初掖好被子,拍拍手,自己也忙活出了一身汗。
他看见她把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她只穿一件淡粉色紧身羊毛衫,身上的线条柔和饱满,领口在这个时代略显大胆,肌肤已露到了锁骨处。
游雪书敛起视线,转头又咳嗽起来。
她又在书桌前坐下,边忙边嘱咐:“数学本身很美,但是,不要被它迷了路。”
游雪书张着眼,半天没说话。
从他见到她以来,除了打听朋友,一句不问她的来去,想来,他已笃定她是地下党,怕被牵连,知道的越少越好吧?
就在她又陷入写文章的“高原反应”时,听见他说——
“明天就送你走。”
“唔,我知道了,您都说了第二遍了。”
他不说话,翻身过去,背对着她。
沉默中,室内弥漫着的甜甜的味道,让杜夷初才有些心绪紊乱。
不安,担忧,还有些不舍。
要不要跟他交代交代小豆包的事呢?算了,他又该误会她是孩子的娘了。交代不交代的,又能怎么样呢?就好像她几次都想义正言辞都告诉这位老祖宗,离日本人远一点,可是这是她一个陌生人三言两语就能够改变的吗?
她这颗小齿轮,又如何能够拨动命运的巨轮呢?
眼下只能自私一点了,赶紧回到那座孤儿院,无论穿越是二维、三维、四维、五维,还是虫洞或者平行宇宙,那里,总归是一个介质。
长夜漫漫,她怀着明天说不定就能回去的期望,赶着她的文章,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是被人吵醒的,屋子里有陌生人在说话,杜夷初猛地惊坐起来!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
怎么睡在床上了?昨晚明明看书的时候睡着了呀!
“往这边挂,挂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