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之声,程茵在临窗的炕床上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小身子往锦褥里边塞去,脑袋扎进了被子里,再悄悄睁开眼,安心地眨巴了两下,静静地听着屋子里照顾她的一老一小的对话。
这几天下来,她已经基本弄清了这个家庭的人员构成,一个老爷,一个夫人,一老一小两个下人,再加上她,整好五个人。
不过,这具身体似乎总是病恹恹的,她这两天都过得迷迷糊糊、混混沌沌,只大致弄清楚了这家的人口数量以及两个下人的名字。
小的那个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叫绿枚;老的那个程茵辨不出年龄,只知道这家人都管她叫连妈妈。
这家人似乎正在办什么喜事,外面锣鼓喧天,人声嘈杂,这家的老爷、夫人出去待客了,特意留下这两个下人在屋里照顾她。
只听绿枚不无艳羡地道:“妈妈,夫人真是好福气呢。”
程茵这两天基本没听见这个连妈妈说多余的话,准确来说,她基本没听见这家人说什么有助于她了解自己身世的话,大家都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只有那个绿枚偶尔会叽叽喳喳一下,但是在连妈妈的管束下也极尽收敛,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妈妈今天放松了不少,闻言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才来多久,哪里知道这福气背后的辛苦。”
程茵以为这是终于打开话匣子了,赶紧竖起耳朵。
显然绿枚也是这样以为的,紧跟着道:“想来辛苦些也是值得的,老爷这回高中了,夫人以后就有享不尽的富贵了呢。”
程茵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屏气凝神静待下文,却只等来了连妈妈的一声呵斥:“只知道饶舌的小蹄子,没瞧见姑娘脑袋裹进被子里了么!我看你留在这儿也无益,出去帮忙吧。机灵点,多看,多做,少说。”
绿枚噤声,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然后程茵就感觉到一只手轻柔地将她蒙住脑袋的被子扯了开来,仔仔细细地帮她掖了掖被角。程茵闭着眼,尽量放缓了呼吸,装作一副睡熟了的模样。尽管外面十分嘈杂,但是由于程茵身体本就虚弱,装着装着就真的睡了过去。
等到程茵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也已经点上了烛火。这具身体的亲娘,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正坐在炕上,程茵的身边,伏在炕桌上,手里拿着一只笔,在灯下细细勾对账目。
她看账的时候眸光低垂,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耳朵上挂着金镶宝琵琶耳环,细细的金丝上串着米粒大小的豆绿宝石,颤巍巍,似动未动。
在烛火的映照下,她的面目一半明亮,一半处在暗影里。从程茵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她被烛火映得微微发红的侧颜。
此刻已全没有了白日里的喧闹,院子里不知名秋虫的鸣叫衬得这夜愈发寂寥。
程茵看见她娘停了笔,转过头去同下首的连妈妈道:“礼单我已经拟好了,妈妈您受累,待会儿给收拾出来,明日一早我好带着去向今日来帮忙待客的娘子们致谢。”
连妈妈在下首的脚踏上坐了,一边替程茵现在的娘揉捏小腿,一边轻声同她答话:“老身醒得的,姑娘累了一天,歇歇吧。”连妈妈满眼爱怜地看着程茵她娘,一心疼就忘记了叫夫人,带出了往年闺中的叫法。
程茵她娘——顾氏,摇了摇头,幽幽叹了口气:“这算什么,就是再累我也高兴,熬了这些年,眼下可算是有出头之日了。”
程茵刚刚睡醒的脑子立马清醒了,预感到接下来她应该就可以听到一些她等了很久的关于这个家的信息。
果然——
“大少爷的眼光真是再不会错的”,连妈妈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说咱们老爷是个有出息的,果真就是个有出息的。”
顾氏的声音也轻快了不少:“大哥哥当初从柳家回来就跟我说‘三妹妹,大哥瞧着柳家老三必是个好的,已为你定下了这门亲事。你自小聪明懂事,看账理家样样来得,就是比个男儿也不差什么了,嫁过去必能琴瑟和鸣,相得益彰。’长兄如父,我虽然嘴上不敢置喙,心里却存了怨怼。当初二姐姐定亲,爹娘还在,邀了姐夫来家,二姐姐是隔着帘子细瞧了的。怎么到了我定亲,就只有一句‘他必是个好的’?那时候我心里真是又担忧又害怕。”
“老身随着夫人陪嫁到吴家,一待几十年,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他打小就是个稳重的性子,长大了为人处世也愈加老练,看人看事真是再不会错的”,连妈妈语带感伤,“只可惜老爷夫人去得早,他一个男子哪里想得到这些小儿女的心思。”
顾氏带了赧意道:“成亲后我才知道大哥哥的话果真不错,老爷人品好,才识也好,待我又体贴,如今又中了进士,只是——”顾氏的话里的喜意陡然消失了,“只是不知道老太爷这回又要做出什么来。”
连妈妈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儿,心头发酸。按理说,姐妹俩嫁进同一户人家,姐姐既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