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一道儿蔴菇来,四丫头吃甜,五丫头爱鲜,难为她们起了个大早。” 仪萝和仪蕙两个问了安,顾氏端坐在黑漆嵌螺钿花鸟的罗汉床上,眼儿不曾扫过来就径直有了吩咐。
飞絮、流萤、云佩、彩佩是顾氏身边的大丫头,飞絮领着香尘、玉漏、芳樽、叠翠几个二等的丫头在落地罩外头布膳,流萤引着仪萝和仪蕙往顾氏身边去,云佩彩佩一个手里拿着靶镜,一个捡了一支流苏衔红宝的花钗往顾氏头上插。
仪萝和仪蕙才在顾氏跟前坐定,外间就起了笑闹声,仪萝悄悄转了头看过去,是仪芝和仪莲相携着来了,后头还跟着珣哥儿。
仪莲和珣哥儿都是庶出,却自小养在上房,同顾氏和仪芝都养得极亲近,仪莲见了翠姨娘当面背面都只叫一声“姨娘”,眼里从来只有顾氏这一个娘,珣哥儿的姨娘却是生下他就没了,对着牌位磕头也只当有这么个长辈,顾氏从来都是他的娘。
人还没近前,仪芝先就出了声:“娘今日既是要戴冠儿,流苏钗就累赘了,两边加一排小簪儿才好。”一把声音又嫩又脆,说起话来却极是干净利落。
仪莲也跟着应和,说起话来不似仪芝爽利,却是透着柔和:“娘有小玉兰簪,倒正相宜。”
仪萝垂头盯着胸前的那一颗玫瑰芙蓉石,听话音儿就知道仪莲在上房很得脸,连顾氏的妆匣子都清楚,这个二姐姐上辈子却并不曾养在嫡母身边,难道因为有了她这个再世之人,这许多人的命就再不一样了?
珣哥儿不懂这些女人家的事,只知道好看,迈了腿儿紧跑几步去扯顾氏大红织金的掏袖:“娘好看!钗儿好看,簪儿也好看!娘我们吃蔴菇罢,要胭脂米的粥!”
云佩正从顾氏的妆匣子里头拣了那一排小玉兰出来,指头大一点的羊脂白玉雕出个含苞待放的样儿,顾氏被珣哥儿摇得身子微晃,她手底下却纹丝不乱。
顾氏先含笑看一眼女儿,再低头将珣哥儿的手握在手里拍上一拍:“可煞作怪!昨儿晚上不说,现在却要,你去求一求你五妹妹,她若肯将蔴菇分你些儿便罢,若是不肯便没有你的份,只看着你五妹妹吃罢!”
仪萝还在低着头思索,她若是也想进上房来该怎么做,嫡母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庶出的哥儿也有了一个庶出的姐儿,要是没有因由,怎么会起意将她养在身边。
旁边跟她并排而坐的仪蕙扯一扯她的衣裳带子,仪萝才回过神来,耳边听见珣哥儿正问她:“我给五妹妹讲河上会飞的大鸟吃甚个小鱼好不好?”坐了两个多月的船到后头就闹着要快点家来,家来了又念起河上的风光来,还记着和仪萝在甲板上看过的水鸟。
仪萝抬起头就看见顾氏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望着她,记起那句芙蓉石的话来,拍了手“嘻”一声应道:“好的呀,多谢三哥哥!”
她手上一拍,身子就跟着动了动,放下手来胸前的芙蓉石还在晃,顾氏一眼就瞧见了,低头拧一拧珣哥儿脸上的肉涡:“你五妹妹正犯睏,偏叫你诳住了。”
仪萝一怔,眼儿一侧就见仪蕙拈了帕子捂嘴笑,见她瞧过来便拿帕子挡着,附在她耳边轻笑着告诉她:“五妹妹的蔴菇可少了一半儿了。”
她们两个带着笑,珣哥儿被打趣原就羞,鼓了嘴儿问:“四妹妹、五妹妹乐甚?”
这么一看,果真就是孩子,仪萝隐隐觉得顾氏是喜欢看他们闹些的,晃一晃身子圆睁了眼儿望着珣哥儿:“四姐姐说要把太太许的奶皮分我。”这句话一出来,顾氏嘴角的笑意果然加深了。
仪蕙听了只是抿嘴儿笑,珣哥儿却听了就馋,这些个平时也不是没有,妹妹有他没有就想,可顾氏从来不多纵着他,久了他也知道分寸,只好眼巴巴望着两个妹妹。
仪芝和仪莲原本已走到顾氏身边,替了云佩、彩佩的差事,仪莲掌着靶镜,仪芝就一支支往顾氏头上插小玉兰,此时双手还把着顾氏的肩往镜中看,嘴里却道:“听说五妹妹的壶碎了,赶明儿寻一套新的给妹妹。”
顾氏把眉头一皱,一手紧紧握住仪芝的手,一手接过仪莲手中的靶镜自己偏头照起来:“莲姐儿带了珣哥儿和你两个妹妹用早膳。”
等几个庶出子女完全退到了落地罩外头,叽叽喳喳地用起早饭来,顾氏将靶镜往罗汉床上一扣,拉着女儿坐在身边,抬手替仪芝将一缕鬓发勾到耳后头,明明是自个儿迫着女儿管事的,此时却要缓缓叹出一口气:“芝姐儿,听娘说,那一个,现在还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