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四月份天气总有些怪异,是那种早中晚过完冬夏春的程度。天空是低垂晦暗的,暴雨前的空气中浮着热气的粘腻,烘得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荀秋坐在靠窗的位置,迟疑了片刻,还是把黑色风衣脱了下来。她扎着简单的丸子头,里边搭的是一件白色的麻混纺立领薄衬衫,扣子扣到最顶端,下摆塞进高腰的休闲裤——和她平时去学校上课是一个装扮。
她是来相亲的。本着习惯和礼貌,她提前十分钟到了这家咖啡馆。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离谱,竟然迟到。
江城是个小城市,市区人口总数不过30w,自行车骑快点,十五分钟就贯穿了城南和城北,CBD只有人民广场这一块,休闲娱乐全靠同一个商场,她在这儿坐了二十分钟,就遇到了三个学生。
虽然6点多是个下班的时候,可这儿车少路宽,也并不存在堵车的烦恼。
可相亲对象就是迟到了,而且一个短信都没发过来。
是的,他们连微信都没有加上,2022年还在用短信联系。
原因无他,只不过是两个人都设置了不通过推荐名片、不通过群聊、不用过手机号和扣扣添加。
尝试加好友之后遇到重重困难,中间人心力交瘁,两人就干脆摆烂了——也许吃完这顿就没下顿,加了还得删,实在费劲。
修长白皙的手指“哒哒”地敲击在幽蓝屏幕上,这个名为“换夫俱乐部(3)”的微信群里边不断地冒出新的语音消息,荀秋没有带耳机,只得长按着语音条,让转换的汉字一卡一顿地显示出来。
周舟:【啊狗男人还迟到呢,怪不得沦落到快三十了还没对象的地步呢!】
许兰泽:【说句实在话,我觉得去相亲的人大部分都有点情商问题亟待解决。】
荀秋:【?有被冒犯到】
周舟:【哈哈,我笑死,“一米八的小伙子”肯定是不想来了,好像快下雨了,要不要我来接你?】
许兰泽:【我记得前几天你还说有个十年不忘的白月光呢,怎么还没72小时你就去相亲了啊?啊?】
打字的手微微一顿,荀秋的目光飘渺地定在了一个虚无的点上。
二十八岁。亲戚们时不时就要给她打电话介绍对象倒是无所谓,只是妈妈声泪俱下的斥责实在让她又愧疚又心烦。
荀秋就不明白了,妈妈到底是怎么把不结婚和不孝顺挂钩的?要不是因为爸妈,她何必放弃雾城的高薪工作,转而回家考老师呢?
群里的新消息还在滚动,两个好友热烈地讨论着“老师就该配公务员,让那个白月光研究员滚蛋”、“体制内消化”、“看感情还是看条件”之类的话题。
屏幕因为长久没有操作而熄灭,荀秋垂着眼看向窗外,天色愈发暗沉,积压的乌团与柏油路几乎相连,随时都下暴雨的可能,而她并没有带伞。好在小电驴停在了隔壁书店的雨棚里,不怕它遭受暴雨摧残。
六点半,墙上的复古时钟哒哒地响了两声布谷鸟叫,同时她的手机亮了一瞬,没有备注的号码传来讯息。
185xxxx5133: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现在过来,10分钟。
荀秋毫不在意,她简单地回复一个“好的”,想了想,又用最礼貌的语气补充了一条,让他不必着急,路上小心。
对面没有再回复,荀秋也就继续看手机。
没有十分钟,薛均就到了,他大概是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的,所以荀秋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
穿着连帽衫和运动裤的男人慢慢地走到了她面前,颀长挺拔的身姿遮住了暖黄壁灯,巨大的阴影笼住小桌,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逼仄。
荀秋从无声的短视频中回过神来,调好微笑,抬头看了过去。
只一眼,她就彻底僵住了。
媒人带着讪笑的话语回荡在耳边,“一米八的帅小伙,公务员,家里三套房,独生子,孝顺耐心。”
荀秋从未想过,原来这些条件竟然能形容出一个薛均?
他是隔壁班的模范生,是实验班的招牌,是物理系的学神,在荀秋为数不多的回忆杀中,他显然是超脱世俗之外的存在,与这些什么房呀车的,搭不上什么关系。
多年未见,薛均的模样几乎没有变化,轮廓深刻,眉眼清隽温和,为着背光,他的四周勾上了一圈暖色金边,显得尤为不真实。有那么一瞬间,荀秋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怎么会梦见自己和薛均相亲这么离谱的事儿呢?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各个部位的零件都转出火花,烫得她面皮通红,她嘴唇微微张开,可准备好的话术愣是一句也蹦不出来。
直到他和风化雨的眸色中扬起了一丝讶异,她才猛地回过神,这一刻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的豪言壮语快速在她脑中掠过,尬得她头皮发麻。
她的手脚开始发凉,手下不自觉抓起了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