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说完才反应过来这得多厚的脸皮能跟尹泽川说这话,即使单论对电影行业的了解尹泽川也不输她,一旦上升到艺术,她在尹泽川面前就是小学生——可尹泽川真的太可气了,寥寥数语就把她按在地上摩擦。
尹泽川还是笑,丝毫不与她计较,垂眸敛目,口吻极轻,“你从前的梦想不是星空吗?怎么会想拍公路电影?”
八年前,星空下,尹泽川确实窥见过李寒露的梦想。
当年两人行至日内瓦,恰逢李寒露一直想看的影片全球同步上映,太空歌剧,李寒露是编剧的粉丝。午夜时分,小影院的上座率并不算高,放映结束后观众纷纷退场,李寒露坐在座位上嚎啕大哭。
一开始还没这么夸张,灯光亮起,音乐缓慢悠扬,李寒露默默掉了几滴眼泪。可当电影中的片段回放,渐强旋律如海浪般堆积成厚而沉重的墙,李寒露忽然情绪垮塌,硬是当着尹泽川的面哭出了鼻涕泡。尹泽川先是惊讶,而后忍笑,等李寒露绷不住了,尹泽川也绷不住了,两人并肩而坐成了此起彼伏的两个声部,东边日出西边雨。
尹泽川笑得捂肚子,给李寒露递纸巾,“哭什么呢?脸都哭花了,擦擦。”
孤寂与人性斗争是太空歌剧的永恒话题,或许令人慨叹唏嘘,但也不至于哭成这样。李寒露嚎得嗓音错乱,发丝粘在脸上,呜呜噜噜半天才吐出一句囫囵话来。
“我什么时候才能拍出这样的电影啊。”
尹泽川的问题一点也不难回答:星空太花钱,公路便宜多了。以公路为起点,赚了钱和名声,以后才有拥抱星空的可能。李寒露避重就轻,“公路电影要是能拍好,应该也挺不错。”一口热汤灌下去,突然岔开话题,“我找了个或许很适合看星星的好地方。明晚出去玩?”
冬月将至,夜间寒凉。隔日李寒露带上酒与音响,与尹泽川来到野外。这地方距离赛车场不远,孟瑶光上次约她撞车就在这儿,天际尽头有个弯道,四周荒草凄凄,夜空辽阔渺远。
天气极晴,李寒露找了一块空地,铺上野餐垫,和尹泽川躺在一起看星星。城市里烟尘重,空气湿度又大,难得郊外竟然苍穹明朗,星光闪烁。尹泽川问怎么想到来这地方,李寒露往远处一指,“你看那边那个拐弯是不是不错?”
“所以?”
“所以我想拍个片花,这是过来踩点。”
过去有不少港片卖片花拉投资,但近年影视圈财大气粗,除了个别囊中羞涩的独立导演,早以鲜见有人以这种方式挖钱。
“用那边那个弯道?护栏都没有,有点危险。”
“再说吧。”李寒露含糊其辞,抓着尹泽川的手拉他起来,“来跳个舞。”
急促的墨西哥舞曲自音响中轰鸣而出,李寒露裹着大衣,鞋跟很高,露出绷紧如琴弦的一截小腿。音符爆出彩色烟雾,舞池中投影出狂欢人群,两人一口接着一口灌朗姆酒,酒气化作蒸腾热气上升盘旋。
那是在伦敦的一个晚上,李寒露央求尹泽川带她进club,音乐震耳欲聋,彩色光球在头顶疯狂旋转。周遭太过纷乱,尹泽川不许李寒露喝酒,自己却对众人邀请来者不拒,仰头举杯被灯光照亮线条利落的下颌骨。英俊迷人的亚洲男子周旋于各国美女之间,英法意德切换自如,甚至李寒露还听见他用一种发音奇怪的语言与人简短寒暄——后来尹泽川告诉她那是丹麦语。热情奔放的人们将尹泽川拉进舞池,舞女们层层叠叠的斑斓长裙仿佛油画中肆意泼洒的颜色,鲜花倾撒下来,酒气汹涌四溢,尹泽川与舞女们贴身热舞,香艳异常。
李寒露在台下看得心焦,然而舞台太高,很难像身旁的男人一样一撑手掌爬上去,所以只能蹦蹦跳跳急迫地朝尹泽川挥手。尹泽川自狂乱鼓点的间隙注意到她,俯身将李寒露拉上舞池,带她旋转,还教她将手搭上他的肩头。舞曲突然变换,舞池愈发疯狂,人们大声笑着叫着,随着节奏起伏交换舞伴。
李寒露起了脾气,牵着尹泽川不肯撒手。满头脏辫打着鼻环的拉丁女郎没能得到尹泽川身前的位置,错愕地看了李寒露一眼,然后笑出一口白牙,拿口型说it’s okay。
那天在拥挤舞池中李寒露与尹泽川跳舞跳了很久,李寒露不太会跳,又被那气氛搞得紧张,老踩到尹泽川的脚。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如果说李寒露有什么长进,那大概就是在激烈节奏中学会了掌控自己,再也不会踩到尹泽川的脚了。
酒精是诗人也是画家。萧瑟冬夜中满天星斗降落,披挂全身,草地上盛着一汪银色,画笔蘸墨,自草尖画出长长一道,延伸至天空尽头。李寒露终于跳累,扔开酒瓶,爬上越野车的车顶,深深呼吸感受宇宙节律。尹泽川含笑仰头看她,眼神轻而专注,如同游刃有余掌控身后所有恒星,以闪烁色彩贯穿一方天地。
面对灿烂星河,李寒露忽然眼眶发热,庞大宇宙降落在这块草地与她共舞,而她渺小仿佛捡拾不起的星光。
李寒露抬头看天,张开双臂,“我忽然好想喊出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