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安几乎没有犹豫,拉开了门。
那只红眼睛的主人赤足站在雪中,披头散发,衣物破烂,瘦骨嶙峋,双手满是冻疮。这个人不安搓手,眼神闪躲地偷看她。
客栈与外面分别是一暖一冷,贺岁安也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老嬷嬷意识到不妥,站起来,拖着条残腿走过去查看情况。
颜不良依然无动于衷地吃饭。
原本站在原地的陌生少女忽然动了动,看似是想碰贺岁安。
贺岁安的手警惕往后一伸,摸上了腰间形似腰带的软剑,但并没有采取实际行动,只因为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少女腰间挂着的玉牌和荷包。
玉牌刻有简单花纹,正面还有一个代表着身份的“蒋”字。
若贺岁安没记错的话,在胡人进攻卫城之时,奋力抵抗敌人的将军便姓蒋,她前不久才顺手将他被胡人挂在城墙上的头颅埋好。
那只荷包则很眼熟。
贺岁安记得她姐姐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是姐姐自己绣的,她以前还嚷着喜欢,叫姐姐给她也绣一个。
怎么会在此人身上?
她恍惚失神顷刻。
衣衫褴褛的少女见贺岁安没有伤害自己,胆怯上前一步,试探地用脏兮兮的手指轻轻扯扯她橘色的裙子。
橘色的裙子多了两个黑色指印。
贺岁安松开软剑,默默看着对方,少女发现她没推开自己,大着胆子握住了她的手,低喃道:“饿。”
老嬷嬷不敢轻举妄动,贺岁安想看少女的荷包,少女受惊似的甩开她的手,踉跄了几步回到雪地中。
风雪吹拂过少女凌乱肮脏的长发与支离破碎的衣裳。
贺岁安没说话,朝她伸出手。
少女双眼如惊鹿般地睁着,看着贺岁安缓步走出温暖的客栈,慢慢走过来,从袖摆探出的手干净清瘦。
“牵住我。”贺岁安说。
客栈里的颜不良将碗里的饭吃完后抬起眼,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站在了街上的两人。
雪花飘落,砸到她们身上,似裹上了一层银装。少女看着贺岁安温和无害的脸,犹豫着牵住了她的手,随后垂着眼望雪地,像个小孩子。
贺岁安一手牵住少女,一手拿起荷包看,确定了是姐姐之物。
终于有一点姐姐的线索了,贺岁安再拿她的玉牌翻了个面看,内面只写了两个小字,松雪。
云日明松雪,溪山进晚风。①
很好听的名字。
“你叫松雪?”贺岁安放下玉牌,拉着蒋松雪踏回了客栈。
蒋松雪点点头,老嬷嬷借着烛火才看清她的容貌,苍老的脸满是不可思议,这乞丐打扮的少女分明就是蒋将军的爱女,竟然还活着。
胡人进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屠尽蒋府的人,普通百姓隔着院墙也能听到刀剑发出的碰撞声。
临走前,他们还放一把火把想将蒋府府邸烧了。
蒋将军之女爱护卫城百姓,经常骑马巡街,不少人见过她。
如今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老嬷嬷抹了下眼泪。
蒋将军当日拼死也要护住卫城,宁折不弯,是个大好人,她身为卫城百姓自是感激不尽。
贺岁安让蒋松雪坐下,她忐忑地偷看逗玩着一条想要冬眠的蛇的颜不良,屁股刚沾上长椅,又刷地起来了,当即躲到贺岁安身后。
“怕。”
颜不良眼神随意地瞥过她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目光又落在蒋松雪脸上,她没有丝毫伪装过的痕迹。
他敛下眼帘,对她们视而不见。
贺岁安深有同感,她也不喜欢这些虫蛇,安慰道:“怕什么,它要是爬过来,我给你一剑斩断它。”
蒋松雪倏地睁大漆黑眼眸,重重地“嗯”了一声,认真又郑重说道:“你是一个好人。”
闻言,颜不良莫名笑了笑,他离开桌子,独自上二楼。
贺岁安:“我不是。”
蒋松雪摇头:“你就是。”
“……”贺岁安转过她的头,看见她后脑勺还留着不少凝固了的血渍,拨开头发,见到伤口,大概想明白了,“你说我是,我就是吧。”
贺岁安可不是什么好人,帮蒋将军埋头颅是因为以前听姐姐提到过此人,她说有机会想见他一面。
若是他的头颅一直挂在城墙上,早晚会没了。
埋了,以后还能找得到。
以后姐姐就能到他坟前看他了。
至于为何要把蒋松雪带进客栈,原因是她身上挂着姐姐的荷包,姐姐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
贺岁安将自己的饭让给蒋松雪:“你身上的荷包哪来的。”
蒋松雪小口吃米饭,生怕贺岁安会不要自己,望着她眼睛,很小声地道:“我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