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芃在等江菲向她解释。
不论今日的场面究竟有多么难看,不论谭芊说的有多么的险恶。
她想,她只需要一个被算计的解释。
那张纸上明晃晃的一首情诗,是她们好到连字迹都可以互相模仿为对方抄写课业的成果。
还不能直接为姐姐定罪。
连衙门公堂都需要当面对质,她需要知晓一个为什么。
直到今日她才看见一直被表面花团锦簇挡住的污浊和糜烂,或许早就开始了,只不过从前她从未知晓。
有些人想要糊里糊涂,觉得外表花团锦簇就够了,可江芃只是不知道。
一旦她知晓,她一定要将花圃里的花全部翻开,然后重新整治。
这种执拗和倔强曾经被江菲指着额头说了无数遍。
她该要长大,该要学会一些事情。
可正如江芃因为课业超过江兰嘲讽他拿着家里最大的资源依然是坨烂泥的时候被父亲打了,她还得一瓢水浇在江兰脸上。
若真如谭芊所说,一切皆因为府中银钱不足,而有一个商贾愿意万贯为聘,她们也应该一同谴责江兰,共同想办法。
而非如今这般。
晚上下了一场雨。
但她觉得等待也不是很难熬了。
江芃觉得最漫长的一些时间便是今日堂上对峙,她明明心里有了一种预感,可怀疑过继母,怀疑过二嫂。
家里的人被她怀疑了个遍,唯独没有怀疑过江菲。
但事实上,她在看到那一张纸作为证据呈上之时,握着江菲的手已然紧了起来。
后来她看向江菲之时,看到了那种回避与躲闪......
她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江菲说话,却只能等着自己缓缓松了力道。
已经无用了。
江芃从暮色刚至等到夜幕沉沉,身上只在游玩时候穿的昳丽衣裙早已不能挡风,将她整个人都冻得僵硬。
被女使送来的核桃糕已经凉透。
那双在阳光底下灿烂的眼眸在暗夜之中逐渐幽深。
她比江菲更明白她的意思,如今这样无非便是有愧却又无言以对。
祠堂内有着她们母亲的灵位。
手边是为了等待之时抄写的《列女传》,点点字迹若江菲看了定也能够认出,这是她的字迹。
她们几个姐妹,抄写最多的便是《列女传》和《孝经》,江芃放空了自己,在等待的过程中书写着。
她抬起头来往上望,一寸一寸扫过,到最后祠堂内最上首的匾额只写了两个字。
追远。
这是江芃第一次冷静的祠堂内的每一寸。
今日下了雨,月光也不真切。
风在外头呼啸,油灯忽明忽暗,照耀着牌位上罗列的字也不真切。
以前她不是没有被罚过跪祠堂,只是从前总有人来陪她,也就无心看祖宗。
看见了那两个硕大的金字也从未往头脑里记过,更别说记在了心里。
而因为被蒙受的冤枉和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让她没有办法忍住心里的烦躁继续当作无事发生一样的躲避。
她躲了太久。
她以前以为只要忍过去,只要不计较就好了。
明明她是最不喜欢忍让的。
学堂里她的课业最好,她能跟先生字字珠玑,要说江兰的文采耽误时间。
为了练字控笔手上可以绑重物,为了好好画好,能对眼前事物的细节了如指掌。
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脾气只能对着与她做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女使了?
要一步一步地没有脾气了?
是因为在今日这个场景之前,她一直都被骗了,被那个——只要忍下去,即使差强人意,也好。
那她要怎么办。
她不能等下去。
黑暗之中,江芃深吸一口气,看着纸张上自己书写的满满墨迹,在她眼里都成了没有脚的缥缈墨点。
追远。
这二字高悬祠堂,意味着告诉江家人不忘先祖,牢记先祖兄妹情深。
可如今这个模样,她已经是弃子,那就必须想办法自救。
她明白,父亲喜欢刻意遗忘她,要磋磨她的性子,要她主动低头认错。
从来都是如此,她早就已经习惯。
这次就看他们父女谁先耐不住了。
忽地,江芃站起身来,听着啪嗒一声,应该是头上好像有个簪子落在地上。
她将抄写的那几张《列女传》的纸张捏在手中,一寸寸地弄成团。
江芃捧起一盏油灯,看着忽明忽灭的烛火,想着,若是这时候祖先显灵,应当也能看见她眼眸之中倒映着的光。
可惜,祖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