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地区闷热潮湿,蛇虫繁多,药王谷隐于密林中。
中年人蹲在药铺里侍弄着草药,小童在他边上蹲着。中年人指了指一株草,道:“这是沿阶草,又叫祝余……”话到一半,中年人叹了口气。
“师父是想到大师兄了吗?”小童问。
中年人“哼”了一声,骂道:“我岂会想那个孽徒!你这简直是口出狂言,毁我名声清白!”
小童不以为然地点头:“是,师父不想大师兄。”
中年人便是当今药王谷谷主常柏青,也是祝余的师父。他道:“那孽徒离经叛道,非要去研究什么毒啊,蛊啊,又是什么傀儡木雕,你根本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定数!简直是荒唐!”越说越气,常柏青愤而折了祝余草,扔到了药筐里。
忽地想起半个月前收到的消息。
祝余在信中说正带着半册毒经往药王谷赶,已经到了青州了,常柏青心道:若是这次他愿意留下来潜心钻研医术,便叫他重新回到药王谷来。
又不由得连连叹气,这半册毒经不知有多少心术不正之人想要夺之,也不晓得祝余有没有遇见什么危险,偏生他还不得随意离开药王谷,只能在这里等着。
另一边,裴祉一行仍在江上。
娄渊晕船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裴祉坐在屋里颇为头疼,祝余在边上炖着药。裴祉看着娄渊,道:“早知道便绕道了,居然吐得虚脱了。”
娄渊艰难伸手道:“我……也不想。”他这两天几乎是水米不进,此刻他感觉就是来了个八十岁老妇都能把他一掌拍死。祝余拎着一包银针走来,道:“你先别说话了,我给你扎两针,能舒服一点。”
娄渊看着这些针,忍不住闭上眼,颇有几分赴死的决绝。
“不疼。”祝余展开了针。
裴祉在窗边的椅子里靠着,眯着眼晒着一点不算太好的太阳,她道:“祝先生是药王谷弟子,能得他救治你就当是赚了吧。”
娄渊不想回答。
祝余有些发愁,他们这一行里,云云是个孩子,裴祉不但没有武功傍身,还身受重伤,他也就是个半吊子,唯一能打的娄渊已经倒下了,现下若是再遇见什么敌人,可就是要束手就擒了,况且还在江上,连逃都没处逃。
他诚恳道:“阿远,你可千万要快点好起来。”
娄渊无奈,只能道:“我尽力。”
三人安静地呆在一间屋里,祝余看向窗边的裴祉,恍惚间感觉好像哪一年看见过这样的一幕,也有一个人在窗边。福至心灵,他道:“十一年前,我在江南见过一个富丽堂皇的画舫,当时有个姑娘应当和裴小姐坐的位置差不多。”
裴祉来了兴趣,朝祝余看了过去。
“我是跟着师父出门的,走的急,没看清那姑娘,只知道人们都说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祝余回忆道,他想起来那日的情景,“许多人都想去看她,然后她突然朝岸边扔了一把金珠子——刚好有三粒金珠子落到我身上了。”
裴祉的神色微变,又看向了窗外。
“后来呢?”娄渊有些好奇。
祝余叹口气,道:“那日夜里,整艘船就起了大火,里头的人都死了个干净。那船的主人是朔阳道的张默淮,听说他被人砍了双腿,然后被钉在床上烧死了,那白衣女子死在张默淮身边,因为无人知其身份,便没人敢替她收尸。”
娄渊感慨:“果真红颜薄命。”
祝余笑起来,道:“后来我想,我都接了人家三粒金珠子了,帮她收个尸也没什么的,于是便悄悄去了船上给那女子收了尸。”
裴祉冷不丁开口:“你倒是性情中人。”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不能白拿人家的钱。”祝余道,“不取横财。”
裴祉笑出了声,道:“你还挺有原则。”
“倒不是有原则,只是感觉那姑娘应当是含恨而死,我怕若是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会化作厉鬼。”
裴祉道:“万一她便是放了那把火的人呢?”
祝余想了想,道:“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就好了。”祝余看向裴祉,裴祉仍在晒太阳,好像只是兴起一提。
“不过裴小姐缘何认为那姑娘是纵火之人呢?”祝余问。
裴祉懒散道:“江湖上对张默淮之死众说纷纭,我也猜一猜,那女子能在张默淮的船上一掷千金,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既然不是普通人,做什么都是可能的,放一把火的事情,也不是什么不可能。”
“你说的也是,谜团太多了,什么都有可能。”祝余点头。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呢?”裴祉问。
窗户的阴影将裴祉一分为二,她的发丝一面泛着光一面透着寒气,祝余看不清她的神情,一面阳光太盛几乎将她融入了光亮里,另一面阴沉沉晦暗难明。
“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她死得其所。”祝余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