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茵茵瞅瞅兴致正浓的四皇子,又瞅瞅明显不太愿意坦言的徐安梁,顿时坐立不安了。她是不是做错了事?打听了不该打听的事情?但是看着笑着看着她的四皇子,那种鼓励的眼神,她意识到四皇子有意坦诚布公,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问:“所以陈家要离京了,六公主就不愿意了,这又是为什么?”
翡儿上了清茶,四皇子抿了两口,才道:“因为一个承诺。”
柳茵茵眼看着徐安梁撇开了头,望去了窗外。
“六妹之所以宁愿舍弃陈家,不愿意离京,是因为一个承诺。因为她曾经对一个人指天发过誓,她会护着安梁,绝不让他在大波朝的宫里自生自灭。”四皇子叹了口气,大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情不得已,孩子却常常将承诺看的分外重要。
“那不能带着安梁哥哥一起走吗?”柳茵茵奇道。
四皇子摇头道:“安梁作为质子,是不可以离京的。”
柳茵茵心头一震,不自觉地又看向徐安梁,他木然着脸,嘴唇抿的紧紧的,脸色比往常更要苍白,俊秀的小脸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这一刻的徐安梁,没有了往日的从容,他仿佛一尊被从内到外敲碎了的石像,一动不动,却遭受了时光回过头再次给他的一次重击。柳茵茵意识到她触及到了一个她不曾参与过的过去,一个徐安梁甚至不能说出口,只能四皇子代为转述的过去。
“那个人是安阳公主吗?”许久,柳茵茵才试探般的问道。
徐安梁扭过头来望着柳茵茵,深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彩。他只在柳茵茵面前提过一次姐姐的名字,柳茵茵却记住了,如此敏锐。
四皇子惊讶地看了一眼徐安梁,才答道:“是的,正是南楚公主徐安阳。”
徐安梁在他的声音里再次无声地挪开了眼眸。
四皇子转回头来,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再没有犹豫。柳茵茵在四皇子的叙述里,逐渐拼凑出了故事的脉络。正如她所知道的,宫中没有和六公主同龄的女孩,当年与徐安梁一道过来做质子的徐安阳,只比她年长几岁,都是天之骄女,与她性情相投,是已虽然身处对立的立场,年幼的六公主和徐安阳依然情投意合,引为知己。可惜徐安阳在大波朝的深宫中只煎熬了两年不到,便因病不医而亡。濒死之时,她请求六公主替她照顾年幼的弟弟。而六公主答应了。彼时的她还不能理解时局是什么,当她渐渐年长,幡然醒悟到徐安阳当年是因何而死,已经追悔莫及。她才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徐安梁面对的又是什么。君子一诺,死生相护。六公主似乎就是这样,把这份沉重的守护,压在了自己的心头。
“六妹,重情,重诺。安阳公主若是泉下有知,必定感激。”四皇子掷地有声,“可对于安梁来说,这份守护已经过于沉重。尤其是我们都知道,六妹对策安抱有的,是什么样的心意。”
柳茵茵未曾参与过这些过去,但以六公主感情的热烈,要轻易地割舍必定十分艰难。但是为了徐安梁,她却这样做了。柳茵茵的心沉甸甸地,想到徐安梁的小心翼翼,他的隐忍坚持,原来活着竟要费那么大的力气。何况六公主施加于他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承诺。
“有些话,安梁不能说,我去说也没有用。只有六妹自己能想通才可以。”四皇子最后道。有些时候,人一死,反而成了禁忌,这份承诺更是成为了六公主自己心中的千斤负荷。徐安梁不能劝,他若一旦开口,六公主将不能自处,所以他任由事态走到了如今,尽管他心中也经受着反复的煎熬。四皇子劝过,但这个故事里,他亦是局外人。
可柳茵茵能做什么呢,她甚至从未曾参与过这段过去。
徐安梁不忍,转过头来,对着外面道:“翡儿,茶凉了,再添些茶水来。”
柳茵茵在他的声音里回过神来,索着眉头,目光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徐安梁道,“陪着六公主好好玩就是了。”
“好。”柳茵茵点头。可她不能只受人恩惠,总要回报些什么。带着这样的念头,她离开了徐安梁的院子。
等她走远了,徐安梁才怅然道:“和她说这些做什么,何必把她扯进来。”
四皇子老神在在地坐上他对面的榻,神色自若道:“有些事情你我去做都不行。茵茵活泼开朗,有她在六妹身边时常开导,效果比你我苦口婆心地劝会好很多。”
徐安梁沉默地不置可否。
四皇子便道:“你可别小瞧了这丫头,我看她行事分寸拿捏的很好。”
徐安梁 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可没有。”
四皇子挑了挑眉,弯嘴笑。
徐安梁沉思了片刻,低声道:“我这是觉得她也不容易,何必让她为这些事情烦扰。”
四皇子看着他,过一会儿才颇为自信地笑:“是吗,我以为为了你和六妹的事,她绝不会不愿意。”
徐安梁转过头来不解地看他,四皇子却不继续说下去了,转换了轻快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