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心念,有那么一刻,梁昭以为自己看到了破空而来的前世君王。
她慢慢地挣脱了梁澈骨节分明的手,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前所未有的坚定道:“换作是你,你也会去的对吗?”
她的笑容有些苦涩:“不过她只要我。”
“我可以告诉她我的身份,她不敢对我做什么的,这等同于...叛国。”
“我们可以交易,我可以保她不死,只要她能交出解药。”
梁澈将手紧扣在指间的玉扳指上,沉吟道:“所以你是笃定了,要冒这个险?”
章静娴取下笼罩在脸上的白绸,隔着门缝遥遥地朝梁昭一笑,似在催促,又似在挑衅。她浑身至此都暴露在患了瘟疫的灾民中。
梁昭宽慰似的看了他一眼,缓声道:“你看她这般惜命之人,都以性命作为筹码,我若连上赌桌的胆量都没有,也忝居一国公主之位。”
梁澈不再多言,他为自己和梁昭做好了充足的防护措施,拉着她的手一同推开了谢府的大门,道:“我与你同往。”
梁昭自重生以来,许久未动的心弦,突然轻轻地被拨弄了一下。
章静娴含笑望着这对牵着手如临大敌的鸳鸯似的人物,竟然还有闲心调侃道:“进展不错啊,小姝。”
梁昭并未理会章静娴的打趣,她已身居下风,自然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承诺:“若你能以章修的遗骨发誓,之后的每一句都非虚言,我们才跟你前去。如若违誓,他的遗骨将被屠戮,三魂七魄永世不得超生。”
章静娴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我应允。”
梁昭的脸被梁澈包裹得扎实,可她却觉得自己的每一寸都暴露在了灾民怨毒或犹疑的目光。他们才过旱情,又逢瘟疫,已到了信念濒临崩溃的临界点。倘若不是章静娴还在身侧,只怕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将她和梁澈活活撕碎。
章静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格外迫人的目光,她亲昵地附耳在梁昭身边说道:“小姝,我从前觉得,我们是一类人。你何等聪明,和那些一心攀附的女人都不一样,可你却总是为了这些不值一提的愚民同我作对,实在叫人可惜。你看看他们,你猜猜他们现在在想什么?”
“想为了他们逝去的亲友复仇,想让你以血还血,以命偿命。愚人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消解怒气,便可自洽地继续苟活于世。他们这样歹毒,这样愚蠢,死何足惜?”
“而我们,本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
“我鄙夷那些女人的鼠目寸光,你大抵又要说,是深宅大院限制了她们,是世俗律法束缚了她们。可我也是如此,一步步从见不得光的后院中走到今天,我费了多少心血,做了多少牺牲,你却用一句轻飘飘的话,便足以抹杀我的一切努力。”
“你追寻的公平、正义,不过是你们这些,手持特权之人的一场游戏,连我算计到如此,也不过有幸做了其中的一个陪衬。”
“直到昨日,我才知晓,原来有些人的权势、荣华、名望真的是与生俱来的。我再努力,也不过是你们这些人脚下随意践踏的尘泥...”
她停顿片刻,自哀自怜又似自嘲道:“我说得对吗,平宁长公主殿下?”
梁昭紧抿唇角,冷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章静娴扑哧一声,觉得没意思似地笑道:“一个没落的旁支世家女,怎能让钦差和羽林卫百夫长如此关照,贴身保护?我们久经周折攀附到的越京大员,曾是殿下春夜宴上的座上宾,不过大抵是坐在外围,见不了几面,殿下连名字都记不住的那种。”
“他已然是章氏在越京足以结交的极致,却甚至不能被殿下看入眼中。这便是贵贱之分,天堑之别。”
“静娴...怎能不战战兢兢,跪地求饶,以图自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