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过来,”她抬起一张苍白到近乎可怖的脸,眼睛神经质一般瞪得很大,哆嗦着握住化学□□的手:“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了,格洛德。”
“等到收容所解散——”
“不会,不会,”她的声音也在抖:“他们在选人,格洛德,每一天,每一天我们那里都有很多人消失,看守说,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格洛德痛苦地抱住她:“或许他们只是被送走了。”
她缓缓摇头,这时她的下巴搭在格洛德的肩膀上,所有人都能看见她的脸,看见她满嘴的鲜血,也听见她的声音:“他们在天上,我也快了。我们都快了。我们再也回不到科罗沙了。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格洛德。”
“我永远爱你,我永远爱我们的孩子,还有我们的孩子,格洛德。”
格洛德的哭声变成了野兽一般的哀鸣。
但不会有人留给他们更多彼此拥抱的时间,没到一分钟,那边的卫兵就来粗暴地拉开了他们。
格洛德跪倒在地,哽咽着大声说:“长官,让我和她一起,长官,我做什么都可以。”
卫兵看着他,又看了看痛苦地捂住肚子的莱安娜,兴味地捻了捻胡茬:“我们那倒确实需要能干重活的人。”
这时另一个卫兵也过来了,他们商量了几句,转向这边:“还有谁想来我们这?”
几乎是立刻,有四个人站出来了,或许他们也有牵挂的妻子、孩子或母亲,胜过生命。
郁飞尘看向金发的壮汉,他的目光在菜地和这边犹疑数下,最后咬了咬牙,没有动。
——两个卫兵便一个架着几乎没法再站起来的莱安娜,一个领着那五个男人往回走了。
若是在今天之前遇到这样的事情,人们或许会面面相觑,满怀恐惧与绝望。但今天,他们恐惧与绝望着面面相觑后,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郁飞尘——尤其是那几个上午被郁飞尘寻求过合作的人。有些变化发生得很快。
卡车的车斗里,没有卫兵和看守,只有俘虏。
但郁飞尘现在不是很想说话,也不太能说话。
“她说的没错,”白松替他说了,“这座收容所不会让我们活下来。我们得离开,而且得通力合作。”
“如果有人不敢离开,至少,至少——”白松顿了顿,“至少不要告发这个秘密。”
长久的静默蔓延开来,然后是抽泣声。
“明天,”郁飞尘哑着嗓子,淡淡道,“我会再找你们。”
说罢,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听,不能说不太清醒,几乎是有些昏迷了。这种轻微的昏迷持续到夜晚,他让白松帮他捋直胳膊的时候才结束。
原因无他,太疼了。肩膀加上一条胳膊,还有腹部,无一幸免。那卫兵的力气比得上一头发狂的大象。但如果不把关节活动开,他接下来几天的活动都会受限。
白松知道一扯他就会疼,愣是一直不敢下重手。
“你没吃饭吗?”郁飞尘的声音几乎在咬牙切齿。
“我——”白松的话刚出口,却又消声了。
消得彻彻底底,这很奇怪。
于是郁飞尘从墙角里抬头。
——明明离十二点还有一段距离,他们那位铂金头发的长官却已经带了两个亲卫,面无表情地站在了铁门前。
目光还落在他的胳膊,与白松的手上。
“你们在做什么?”他看着那条胳膊,声音里带着冰。
这审讯一样的语气,仿佛不用刑具,就能把人屈打成招。
几乎是与生俱来的那种本能瞬间在郁飞尘身上发挥了作用。就像面对进攻时要防守一样 ,越是面对严刑逼供,他越会像一个身怀绝密情报的人那样平静,沉着,仿佛无事发生。
“搬砖。”他其实早在白松消声的那一刻就管理好了所有表情,此时只是平静地把胳膊从白松手里抽出来,再用同样平静的语气说:“有点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