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丝织坊,云姒华不免分出片刻神思,打量自己身边这些大陈朝的吏民衣着,这些净面布料简单的款型,云姒华心尖微颤,调取原身的记忆,确定就连原身这种京城官宦女,也没见过后世灿若天花的锦绣。
她能在这个世界再现云锦,这里也一定需要它点缀。
云姒华神情更为坚定:“分家吧,二叔。”
眼见云姒华分家的心意已决,态度不卑不亢,并且还句句占理,想来泥人还有三分火性。此时薛蒙才意识到云氏终于要跟他划清界限,几乎到手的家产,怎能分去一半?
薛蒙为了钱,涎着脸也得堆起个笑容:“大侄媳妇,好歹也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五年,我跟你婶子心疼你是个妇道人家,在外处事多有不便,这五年间有什么事儿不是都挡在你前面,如今你因为再嫁的事要跟我们生分,殊不知让你再嫁,也是为了你着想,这家分出去可就没法再合了……”
呸,云姒华暗骂薛蒙无耻又疯狂踩雷。
既然薛蒙站在道德高处,那么她也不能输:“此番打定主意析产别居,既是为给叔婶少添累赘,也为表明我愿替夫君尽责尽孝,养大薛家几个儿女的决心。叔叔婶子年岁渐长,家里再多这四五口子的人,总归是不好养活的,我既是长嫂,长嫂便应该如母,哪能时时刻刻再躲进叔婶的羽翼?”
两相交锋,云姒华技高一筹。话音方落,县府派来随云姒华同往的官差早已不耐烦了,书吏准备好分家字据,纸面墨痕未干,契约一式两份,息事宁人道:“薛蒙,云氏,我看今日闹到衙门去,你们两家今后再在一个屋檐底下也过不好,不如就此分了干净,画押吧。”
薛蒙愣怔。
云姒华暗喜,县府会大力支持她分家,其实也在云姒华的预料之内。
先前她向二娘子打听新朝廷如何征收税赋,大陈朝按户收税服徭役,朝廷重造黄册,为的是摸清每家每户人丁几口。薛蒙当初想嫁出去她,再打发走几个小的,最后薛家还是一户。
可她要求把家分开,薛家人口还是那么多,却变成两户,要给县府多掏份钱,今后还会多个人给县里干活,还刷高了县里的户数。
往白了说,县太爷恨不得你们全都分家,两三口人就算一户!
眼看着云姒华钻了造册的空子,这会儿背后有衙门支持,还被当成本年度应该重点宣传事迹的节妇,分家之事已经无法阻拦。
薛蒙的眼皮抖了抖:独吞薛家全部家产是不成了,但那丝织坊久不开业,他不会做生意,他剩下那老宅也不算亏。
至于云氏,薛蒙想,虽然没能把她卖出去,但是她还带走了四个小拖油瓶,倒省得他再一一处理了,签就签吧。
身随意动,薛蒙拇指按进朱砂泥盖了指印。
云姒华心中的石头豁然落地,她咽了口口水,依旧是面上不显,她平静地挽起衣袖露出截削葱般的手指,指尖蘸在朱砂印台点了点,指印压在纸面。
有片秋叶从薛府雕花窗外缓缓飘落。
字据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