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温柠期末考了前十名,心里长舒一口气,不用扣宿舍费了,下学期还能额外得到一笔生活补助费。
虽然不多,却能让她在面对陈茹时,多一分做人的底气。
当陈茹知道她的成绩后,只是冷淡一瞥,不屑一顾,生怕多夸一句她就骄傲,所以干脆一句都不夸。转头便把她的成绩归功于自己平时劳心竭力敦促的结果,沾沾自喜,不甚得意,而后步步紧逼,刻薄道:
“少跟楼上那丫头玩,说不定还能多考几分。整天嬉皮笑脸的,一点心思不放在书上,别把你给带坏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本不该抱以期待。
只当她的话是耳边风,温柠默默进屋看书写作业。
有时候感情脆如薄纸,只有自己挣来的前途是最牢靠的。
昼短夜长,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冷。
大年三十这天窗外雾霭茫茫,嶙峋枝桠上压着厚白的雪。
温柠站在客厅阳台,擦净玻璃上那层厚厚的霜。
家家户户都在忙碌,扫尘贴花,杀鸡烹鹅,风风火火筹备年夜饭。
王萍不知道从哪淘来一个收音机,搁客厅那敞开放那个年代流行的山歌,音量不小,伴随着信号不稳定时发出的滋滋声。
吵得人耳膜生疼,陈茹说话的声音都得比平时拔高好几度,她翻了个大白眼,终是不堪其扰,趁王萍不注意偷偷关了,没多久又响起来。
陈茹忍无可忍,俩人大吵了几句,黎明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潦草收场,各自忙碌,像泾渭分明的孤岛。
一言不合就争吵不休,从不挑日子,是陈茹的处事准则,温柠早已习惯。
她戴着耳机,隔绝一切纷扰,专心刷洗厕所。
棉衣贴着肌肤,汗水打湿了额发。
她打扫完,在客厅倒了杯水,正好陈茹剁完肉出来,便瞧见这一幕,以为她在忙里偷懒,吼道:“要死啊,愣在那干嘛,呆头呆脑的,不知道过来剥蒜啊,晚上还要不要吃饭了。”
温柠的手抖了下,水溅出来,一滴落在手腕上。
隔夜的冷开水,好凉。
温柠闭了下眼,没什么表情地应了声“哦”,然后去桌边剥蒜。
年夜饭吃得早,开饭前还有个习俗叫祭祖,人们会在桌上摆好丰富的饭菜,盛饭的碗上架起筷子,香烛点燃,子孙叩拜,以示对祖先的怀念。
陈茹催了好几次,黎锐才从房间出来,眼睛和手都黏在手机上,游戏通关,他激动地张牙舞爪,不料撞到温柠。
温柠正好在摆碗筷,身体陡然前倾,剩好饭的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大人们纷纷走来,王萍哎哟一声,念念有词:“作孽哇,惊扰了祖先,要遭报应的啊。”
陈茹见状,怒不可遏,一巴掌不由分说落在她脸上,扯着嗓子尖锐道:“愣什么愣,还不快乞求祖先原谅。”
温柠整个人都懵了,纤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发着抖。
陈茹掐着她后颈弯腰,好似那空无一人的桌椅上真有什么不得了的鬼。
温柠觉得荒谬,赌气似的不愿低头,明知道不顺陈茹的意会有苦头吃,可她就是不想弯腰。
直到又一巴掌劈在后背,“反了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我看你读书有个屁用,买来也是占地方。”
陈茹倏地松开她,温柠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见她踢开自己房间的门,抱出来一堆书本扔在她面前的地上,文件夹里的试卷也散落出来。
她面目狰狞,声音尖锐,捡起一张卷子就撕:“温柠,我就问你跪不跪!”
“妈!”温柠认出那张卷子。
正是那次忘了带作业,周野送给她的。
她平时呵护保存,不见一丝褶皱,眨眼全变成了雪花碎片。
温柠木然地跪下,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那桌椅。
王萍手里拿着佛珠,闭着眼念念有词,陈茹揽着黎锐肩乞求祖先保佑,黎明国紧着眉头抽烟。
哪有什么不得了的鬼,只有比鬼还恐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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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天还没黑。
温柠套上围巾去了一趟书店。
这家书店有点老了,很有旧时光的味道,是疲惫灵魂的栖息之地。
温柠很享受捧着书独自窝在角落的感觉。
那书往往不是什么文学也不是教科书,而是辞藻唯美的言情小说。
与其说是被那些温柔美好的文字吸引,不如说是对荒凉现实的逃避。
她从来都是一个胆小鬼。
这次,她却被木架上那本扉页泛黄的《安徒生童话》吸引。
她抽出来,坐在小桌旁,重温了一遍这个经典故事:
故事讲述了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在鹅毛大雪的街头卖火柴,最后在欢声笑语的平安夜里被凄惨冻死的故事。